第八章 人心_噬魂师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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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心

  三个人沿着绳子,爬了上去。晓霜最先上,然后是丹朱,最后是杜润秋。杜润秋一边攀着绳子蹬着石壁往上爬,一边还在回头。“这些人,是不是在这里做节目,结果遇到意外死在了这里?然后他们阴魂不散,或者……或者,他们根本就还认为自己是活着的人,而不是鬼?反正他们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一样……”

  晓霜第一个上去了,她帮着把丹朱拉了上去。“哎呀,秋哥,你认为他们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腐烂,蛆虫在蚕食自己的血肉,他们还会认为自己是活着的人?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杜润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他也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到哪里去找他?”

  丹朱想了一想。“就算他是个死人,他也会想找个像屋子的地方睡觉。你看,薛军他们不就是吗?所以……”

  “所以我们就要去这里面的另一处景观所在的地方,那个蒙古包群?”杜润秋问。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蒙古包。”丹朱说,“就是行军帐篷的样子。”

  杜润秋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这倒真是没错,想想,任贵死的时候还穿着古代的铠甲,那么他要去住在行军打仗时用的帐篷里面,实在是太合理了。亏你们想得出来!难道一个死人也会有喜好吗?”

  “死人当然有喜好。”晓霜噘着嘴说,“如果你死了,你也是个色鬼!”

  这句话让杜润秋彻底闭嘴,乖乖地跟在她们后面走。

  晓霜、丹朱和杜润秋选择了希腊式的神庙作露营地。薛军那四个人——不,应该是鬼——选择了塔楼作露营地。这里面剩下的,也是唯一适合藏身的,就是那片十分逼真的蒙古包群了。

  越靠近,杜润秋就越觉得紧张。天上的月亮反而更亮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月牙眼睛里不怀好意的光更浓了。杜润秋不仅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也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方设法地找出一些不要紧的闲话来说,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晓霜,丹朱,你们有没有吃过锁阳?”

  “……当然没有。”回答的是丹朱,“谁有事没事吃那东西?你真锁阳是个好东西?我告诉你,秋哥,在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都沾染了阴气,鬼气。你以为锁阳真是老天降下来救薛大将军他们的?”

  杜润秋愕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锁阳没毒。现在用锁阳入药的很多,它是一定没毒的。”

  “最毒的不是鹤顶红,所有的毒药,都不是最毒的。”丹朱静静地说,“最毒的,应该是人心才对。”

  杜润秋正在往那蒙古包群爬,听到这话,他停下了脚步。“当年,一千多年前,在锁阳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一定发生过一些极其可怕的事,对不对?”

  丹朱没有回答,晓霜也只顾低着头往上爬。杜润秋很是无趣,只得继续爬。又爬了几分钟,那大大小小的蒙古包就赫然在目了。

  “他……真的可能在这里吗?”杜润秋很小声地说,生怕当真吵到里面的某个生物。丹朱跟晓霜没说话,她们两个都在凝神地侧着耳听着什么。杜润秋突然想起来,康源曾向他解释说,有不少的阴灵,会发出一些声音,有些界于人类极限的听力范围附近,耳力灵敏的人,有可能会听得到。

  杜润秋应该就属于这一类人。这时候,他也听到了,但这个声音不高,不尖,不细,硬要他形容的话,他会说这个声音,像一个男人深重而粗长的呼吸声,或者,甚至是——鼾声。但是这声音,却说不清是从哪里来的,说远也可以,说近也可以,也可以说是直接进入脑部的,如果要特别仔细地去听,反而又会什么都听不到。

  丹朱和晓霜的脸色都变了,晓霜一个劲地朝杜润秋打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她自己一手紧握着那把短剑,慢慢地靠近最中间也是最大的一个“蒙古包”。杜润秋只是依稀地听到了那个类似呼吸的声音,但却无法判断这个声音的方向,但看样子,丹朱和晓霜都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个蒙古包发出来的。

  晓霜走得很轻,很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一只灵活而柔软的猫。正当她要接近中间最大的那个蒙古包门口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发出了一声怒吼,像巨灵神一样出现在了门口。

  他几乎顶满了蒙古包“门”的顶上。他不仅高,而且魁梧,站在那里,把整个“门”都挡住了。

  杜润秋本能地拉了丹朱一样,把她挡在自己后面。他对这个“人”——或者说是死人——已经不再陌生。从杜润秋来到这里的第一晚,他就见到了他,然后,又经历了这个人被大卸八块的尸体像轻烟一般地奇迹消失。

  据薛军说,这个人叫任贵,是他们找来的一个演员,是扮演薛大将军的。杜润秋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当时他没怀疑过,而现在,他已经不敢随便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跟你坐在一起吃晚饭,谈笑风生的人,都可能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你还能相信谁?

  晓霜也后退了一步。她握着短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双眼瞪得圆圆的,表情十分怪异。而杜润秋身旁的丹朱,发抖得更厉害,她简直抖得像片风里的落叶。杜润秋从来没有见过丹朱这个样子,一伸手,搂住了她。

  “放开她!”任贵居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奇怪,粗嘎难听,像是金属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是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硬逼出来的一样,几乎不像是一个常人发出的声音。薛军的声音也像是金属共鸣的声音,可是,薛军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青铜器深沉浑厚的回响,而任贵的声音,就是钹锣敲击的响声,刮得人耳膜难受。

  杜润秋呆了一呆。他看到任贵那对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才确定任贵是在对自己说话。

  那“她”就是指的丹朱?

  丹朱的手指紧紧地抓在杜润秋的手臂上,杜润秋隔着两层衣服,也被她的指甲抠得生疼。此时此刻,他当然不能放开她,把她的肩搂得更紧,低声地问:“他认识你?”

  “他……他怎么还会认识我……”丹朱喃喃地说,她的眼神,恐怖而迷惑。杜润秋看得出,她不像是在作伪,她也一样觉得奇怪。

  任贵朝前迈了一步。他走一步,身上的铠甲都在作响,他的步子迟缓而沉重,甚至有些滑稽。杜润秋仍然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扯线木偶一样在走路,也许下一步就会跌倒在地,跌个散架。

  晓霜在旁边两眼圆睁地盯着他。任贵费力地扭过头,看了晓霜一眼。一瞬间,杜润秋觉得,任贵的眼里好像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但是,他又马上回过了头来——杜润秋甚至听到了他的颈骨转动的声音——他的目标是丹朱。

  任贵伸出了一只大手,那真是一只大手,说是像蒲扇一样真是一点不夸张。五指又粗又硬,像铁皮一样。他朝丹朱抓了过来。

  丹朱尖叫了一声,杜润秋急忙抱着她躲开。任贵的眼里,露出了一种极其狠毒、像是豺狼一样的表情,他又发出了粗嘎的一声:“把她给我!”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正对杜润秋和丹朱,而他的整个背部,都暴露在晓霜的面前。杜润秋看到晓霜一直瞪着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扬起了手里的短剑,朝任贵直插了过去。

  杜润秋想叫,但是忍住了。他想对晓霜说,就算你那是把宝剑,就算能一下子刺穿铁甲,但以短剑的长度,也未必能刺到对方的要害。但是,晓霜出手太快,他就算出声警告也来不及了,他只能闭上嘴。

  让他震惊的是,晓霜这一剑,并不是刺向任贵的心脏,而是极其巧妙地在任贵的后颈部位转了一个圈。杜润秋是学过几天功夫的,他看得出晓霜这一手,绝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使出来的。她的手腕就像是条蛇,柔若无骨,但这一下用的力气是很大的。

  任贵戴着头盔的头颅,就被她这样硬生生地一剑给削了下来。

  头颅“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还滚了几滚。杜润秋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他正打算舒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出来,他的心又提了起来,而且还提得更高。

  那具没有头颅的躯体,并没有倒下,仍然在摇摇摆摆地继续往杜润秋和丹朱的方向走来。

  “丹朱!”

  晓霜在后面大叫,她的声音很急迫,像是在催促丹朱干什么事一样。杜润秋百忙之中朝丹朱一看,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个从白骨堆里找出来的刻着“薛”字的扁酒壶!

  杜润秋听到丹朱在喃喃地念着什么,而她的另一只手,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手势。

  地上的头颅突然“跳”了起来,跳了至少有半米高,然后又重重落了下去。杜润秋吓得一颗心也快从喉咙口冲了出来,再低头看那颗头,任贵的双眼,竟然仍然是活着的,他的眼里,神情非常复杂,非常奇怪。

  任贵张开了嘴。杜润秋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像是从他的喉咙发出来的,却像是从更深更隐秘的地方发出来的一样。这一次,这个声音没有刚才那么粗厉和刺耳,却带着某种深切的悲痛和绝望。

  “重华……”

  杜润秋楞了一下。而他手臂里搂着的丹朱,则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几乎拿不稳手里那个酒壶。这一刹那,杜润秋看得很清楚,丹朱眼里涌出了泪珠,但是也只有那么一滴,很快就消失了。

  晓霜又大叫了起来:“丹朱!”

  她这一叫,那颗头颅就“呼”地一声转了过去,正对着她。晓霜接触到任贵的那双眼睛,“啊”地一声惊叫,连退了好几步。

  她手里的短剑,也“当”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任贵的头颅,居然低了一下头,还低得相当灵活。杜润秋看出来了,他是在看晓霜掉在地上的那把短剑。只是,从他的方向,他只能看到任贵的后脑勺,却看不到他的正面,也看不他到的表情和眼神。

  任贵的无头躯体,东摇西晃得更加厉害,像是一个无主的孤魂。

  “你……连你也……”

  这一次,晓霜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叫声尖厉而刺耳。“迟丹朱!”

  丹朱又再次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杜润秋的注意力放在任贵的头和晓霜身上,没有回头看她。在他回头的时候,他恍惚又听到了某个声音——呼喊的声音,同样的沙嘎、粗厉和绝望。那是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叫声,仿佛从天边传来,又仿佛从杜润秋的脑子最深处响起。他的视线移到丹朱身上的时候,他看到她正把那个酒壶的盖子塞紧。

  沉重的“砰”地一声,任贵的无头身躯,终于像座小山一样,倒了下来。倒下来的那一刻,他的身躯也四分五裂,连同甲胄一起,裂成了好几个部分。就跟杜润秋第一次看到他那样,上身,双臂,双腿,加上滚到地上的头颅。

  晓霜从地上拾起了那柄短剑,慢慢地走了过来。丹朱也挣脱了杜润秋的手臂,站直了,她的肩头挺直,脖子仰得高高,眼里有种冰冷而漠然的表情。

  那一滴泪,早已在她脸上干透了。

  晓霜从丹朱手里接过了那个酒瓶,塞进了自己包里。虽然她动作很快,但杜润秋仍然瞟到了一眼,那个酒瓶上多了一小条黄纸,黄纸上还画着什么。

  杜润秋再傻,也能猜到那黄纸是干什么用的。

  “他也是尸体?”

  三个人在一个蒙古包里坐了下来,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之后,杜润秋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跟薛军他们一样,都是行尸走肉?”

  “是啊。”晓霜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他当然是尸体了,从一开始就是具尸体。”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像别的尸体一样腐烂?”杜润秋对于这个问题,是十分奇怪的,“难道又是什么障眼法?”

  “这不是障眼法。”丹朱说,她脸色仍然有些黯淡,但神情已经比较自然了。“他只是比其他那几个人运气好而已,所以能保存尸体不腐。”

  “就算他尸体不腐吧,”杜润秋说,“这个我先不计较,就算他一直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吧!但是,我明明看到他曾经被大卸八块了啊,怎么又复原了?还能走?”

  “那只是鬼魂的能力罢了。”丹朱说,“难道你还没发现吗,秋哥,这个任贵跟其余几个,差别很大。他能够保存自己的尸体不腐;他能够把自己破碎的躯体用某种力量再次吸在一起;他甚至能带着肉身穿透石壁。这些都是普通的鬼魂办不到的事,而他都能办到。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鬼。”

  “不管他有多可怕,你们已经收了他了,对不?”杜润秋终于直截了当地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他看到晓霜和丹朱惊愕的表情,一不做二不休,又说了下去,“其实,你们跟着‘录鬼簿‘来找鬼,并不只是想看看而已,你们也在做收集特殊的鬼魂的事,是不是?从红珠岭就开始了,我说得对吗?”

  晓霜和丹朱都保持沉默。杜润秋说道:“在红珠岭,你们收了那个女鬼的魂,是吧?但是在千佛峡的时候,你们没有收,因为你们为他们的痴感动了,所以丹朱最终摔碎了那个羊脂白玉净瓶,这就表示,那一次你们放弃了,是不是?”

  晓霜和丹朱又对视了一眼。她们经常这样交换眼色,让杜润秋看着不舒服。丹朱有点勉强,但还是回答道:“秋哥,请理解我们。我们的家庭背景,跟一般人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神秘的,不能让人了解的。所以,我们做的一些事情,可能你无法理解,但是,我们并没有害人的心。”她忽然微笑了一下,笑容神秘而难测,“至少——没有害‘人’的心。”

  杜润秋沉默了一会。“那,杜欣呢?究竟她是怎么死的?”

  “杜欣无法摆脱那个附在她身上的冤魂。”丹朱微微叹息了一声,“那个女鬼,跟杜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杜欣自己的选择,她要把那个女鬼从自己身体里面赶走,她就得付相应的代价。”

  杜润秋听得脑子发胀,身子发抖。“死就是她付的代价?”

  “不是每个魂魄都是那么容易被驱走的。”丹朱淡淡地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地魂,人魂。人死的时候,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这是有一个过程的。有那个女鬼附身,杜欣甚至无法选择死亡,你明白吗,秋哥?而我能帮她。白花引魂,金针散魂,以水为栖,需要布这么复杂的局,我才能引出那个女鬼的魂。我并不是不想保住杜欣的命,但是这个过程太长,她撑不了,所以最终窒息而死。这一点,我之前已经对杜欣说得很清楚。”

  杜润秋的双手在发抖。“你是说,她是自愿的?!”

  “当然。如果她不自愿,你以为我能引走魂?”丹朱说,“这种法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个人必须心甘情愿,甚至忍受一切痛苦,不作任何反抗——身体上和心理上!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找人打听一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我是在帮她,而不是在害她!我让杜欣灵魂解脱,让她继续走入转生轮回,你以为是我杀了她?”

  杜润秋又想起了谭栋(在红珠岭遇上的一个警官局长)和丹朱都说过的话。“愿生者不朽,死者往生”。往生,那果然就是最大的幸福吗?

  “如果对于一个要被永远禁锢的灵魂而言,那,的确,能够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丹朱说得淡漠而坚决,“秋哥,你不会理解杜欣的痛苦。她的痛苦是非常深重的,你不理解对于自己生命包括灵魂的不由自主的痛楚。你无法进入到那个世界,所以,我们从来不对你解释。要对你说,只能让你认为,是我跟晓霜害死了杜欣。现在,你已经逐渐开始了解那个世界,你是不是可以理解我们了?”

  杜润秋沉默。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有一些被丹朱说服了。他问了一个问题:“那……她……现在在哪里?”

  丹朱挑起了眉头,还没说话,晓霜就叫了起来:“不会吧,你还想去找她?别开玩笑了,一个新的生命,是不能为过去所困扰的!”

  丹朱笑了一下。“秋哥有这种想法,那是人之常情。秋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黄泉路上,投胎转世的人,都要喝孟婆汤?在西方,就要喝忘川的水,遗忘前生的事?就是刚才晓霜说的,一个新生的生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如果还被过去纠缠,那这个生命岂不是成为了两重的苦难?”

  杜润秋非常颓废地低下了头。晓霜哼哼了两声,又说:“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我们怀疑得很,怎么,你以为我们干了什么?劳驾,杜欣那事,费了我们多少力气,你以为我们想啊?是她求着我们的好不好?我们是救她,不是害她!还有还有,我们有害过人吗?有吗?水月观音里那个女鬼本来也是我们收集的鬼魂,可我最终不是劝丹朱放过她了吗?好吧好吧,你就说我尊敬杨翰,所以爱屋及乌吧,但结果我们还是放过她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杜润秋扫了一眼门外那七零八碎散落一地的盔甲和碎尸。“那他呢?他究竟有什么不同?很明显,他认识你们,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前面两个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不过,我希望再等一下。也许明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丹朱说,“最后一个问题,秋哥,这跟我们的隐私有关了,也跟我们的身世有关。请你不要再追问了,好吗?”

  她眼波盈盈地看着杜润秋,晓霜也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杜润秋还能怎么样?只能再叹了一口气,宣告投降。

  “好吧,我们也别睡了,等天亮吧。”晓霜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要到凌晨了。鸡要叫啦!”

  杜润秋怀疑地问:“这里有鸡吗?”

  “有的,你没见着门口的工作人员有养鸡吗?”晓霜嘻嘻笑,“还是很威风的红冠子大公鸡哦!”

  丹朱解释道:“公鸡其实也是对鬼魂有克制作用的——当然,有点法力的鬼是不会怕公鸡的。”

  杜润秋怔了一下。“你们的意思是,这个景区的工作人员之所以要养公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公鸡显然不是养来吃的。都长这么老了,都成了老鸡了,那肉还能吃吗?”晓霜又开始笑,“你不看《聊斋志异》吗?里面都是那么写的,清晨鸡一叫,鬼就得仓皇地遁走啦,就是这么个道理!”

  杜润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还是不对啊!我是见到门口有公鸡,可是,这三天早上,从来没有听到过公鸡叫啊!”

  “今天早上你就能听到了。”晓霜十分肯定地说。杜润秋又一楞。“为什么?”

  丹朱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沙玩着。“这几天,正是一年之中,锁阳城阳气最弱,阴气最盛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这几天里面一直不见阳光吗?就是因为阴气太盛的缘故。其实,你如果在别的时候来,很可能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你不会见到那些战场上的阴兵。只有这几天……昨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也是阴灵们力量最强的时候,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到了今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这些鬼魅就会自动遁走了。”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不止是算好了时辰,还算好了日子啊。”杜润秋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懂,你们花这么大的力气,搜集这些鬼魂,究竟有什么意思?”

  “有的人搜集古董,而我们搜集这些稀奇的、具有很强的能力的鬼魂。”丹朱说,“我觉得这完全没什么奇怪的,还有人搜集虫子标本呢!”

  杜润秋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就不怕你们抓到的那些鬼出来……反噬你们?毕竟,你们得手的都是些……非常凶悍的……能力很强的……”

  “一般的孤魂野鬼,都是些没啥用处的,送我都不要,白放着占地方。”晓霜说得理所当然,杜润秋却听得两眼发直。占地方?鬼也会占地方?晓霜又说,“只有真正有意思的,我们才会留下。至于反噬嘛……我既然能收它们,就不怕它们反噬。如果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玩什么鬼呢?”

  杜润秋又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个游戏,玩得真是太大了!”

  “游戏?”晓霜正色,“不,秋哥,这绝不是游戏。我们也是有目的的,只可惜没有猛鬼研究社,不然我还可以收徒弟呢!”

  杜润秋啼笑皆非。正在这时候,他听见在远处,有清亮的长长的鸡啼声。与此同时,他看到天边有隐隐的红霞升起。

  这是他第一次在锁阳城见到阳光。

  晓霜站了起来,非常愉快地伸了懒腰。“好了,终于天亮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终于可以回大城市了。我要洗泡泡浴吃牛排买衣服……”

  “我们这就走了?”杜润秋说,“别忘了路还没通呢。我们长翅膀飞出去吗?”

  丹朱微笑。“你放心,秋哥,他们今天一定会进来的。他们不是平时不进来,而是都知道这几天有古怪,所以不愿意进来冒险而已。”

  杜润秋哦了一声,然后又奇怪了。“可是,如果他们明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放我们进来?他们应该直接在门口挂个牌子,说这几天不开门吧!”

  丹朱轻轻叹息了一声。“他们都是本地人。本地人对于这个地方的鬼魂,往往是当成神明一样的敬奉。恐怕,对于他们而言,多几个祭祀的供品,并没有什么不好吧?反正又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损害。”

  杜润秋不寒而栗。“你是认真的?人会毒辣到这个地步?”

  “毒辣?”丹朱摇摇头。“不,不是毒辣,这只是……对跟他们无关的生命的漠视和无所谓罢了。仅仅是这样而已……”

  杜润秋沉默地望着远处升起的太阳,那初升的太阳,染得山谷里一片血红。

  果然不出丹朱所料,中午一点过,他们就听到人声了。杜润秋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山,挥着手大叫:“喂,喂!”

  来的人除了景区门口的两个工作人员,还有几个当地人。他们看到杜润秋,反应很奇怪,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一个像当地村民一样的人冲口而出:“你没死?”

  一听这话,杜润秋就知道,丹朱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他不由自主地觉得一阵阵地寒心,原本的高兴也被冲淡了。他也笑不出来了,淡淡地说:“是啊,我没死,我们三个都没死,活得好好的呢。怎么,让你们失望了?”

  那个年纪比较大的工作人员,连忙换了副表情。“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们只是担心……哎哎,担心你们会出事啊!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太好了!”

  “我们确实没事,有事的不是我们。”杜润秋恶狠狠地说。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丹朱和晓霜也走了下来。只听丹朱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前段时间来过一个拍节目的摄制组?”

  那两个工作人员都顿时变了脸色,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年轻点的那一个,勉强地笑着,说:“是啊,前段时间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们说是来录一个关于锁阳城的节目的……”

  “他们是不是来了五个人?”杜润秋问道,“一个编导,一个演员,一个摄像师,一个录音师,还有一个助理?”

  那两个工作人员都瞠视着人,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似的。年纪轻的一个失声叫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见到他们了!”杜润秋叫得更大声。那工作人员脱口而出:“不,不可能,他们已经死了……”这一句话说出来,他马上就知道说错话了,顿时脸都吓白了。

  杜润秋讥讽地说:“是啊,他们是死了。不过,死了还有尸体在呢,还有鬼魂在呢!”他脸一沉,狠狠地说,“少废话,我们要马上出去报警!告诉你们,如果我们也在这里失踪了,你们没好果子吃!”

  几个人似乎都被他的威胁镇住了。杜润秋回头招呼丹朱和晓霜:“我们走!”

  他们所有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说走就走。杜润秋不想再看那几个人一眼,大步地走在前面。一想到要出去,他也不觉得自己的登山包有多重了。晓霜和丹朱跟在他后面,两个人正在小声地说悄悄话。

  那一段被阻塞了的路,已经疏通开了。旁边有一台很古董的碎石机,大概就是那几个当地村民带来的。杜润秋看了两眼,忍不住冷笑地说:“看样子,他们对于这种情况很是有经验啊!”

  “你跟他们计较做什么呢?”丹朱说得轻飘飘的,“你要知道,这只不过是些愚昧的人罢了。多少悲剧,都是从愚昧开端的呢?”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门口。杜润秋回头看了一眼,那怪石森立的山谷。尤其是那只能容一人进出的山道,看起来森然而危险,就像是一头立在那里的石头的怪兽,张着大嘴要吞噬掉进来的每一个人。

  杜润秋打了个寒战。晓霜碰了碰他。“怎么了,秋哥,难道你还舍不得走吗?”

  “当然不!”杜润秋立即说,“我是巴不得想离开这里呢!这鬼地方,简直像是个被施了魔法的城池,谁愿意留在这里?”

  丹朱的眼神,也随着杜润秋的视线飘了过去。“别这么说,秋哥,我们肯定还要回来的。”

  杜润秋吓了一大跳。“啥?啥?还要回来?小姐,拜托,你们要看的看到的,要拿的也拿到了,你们还要干嘛?饶了我这条小命吧!”

  “我不是这意思。”丹朱说,“那么多具尸体,又不可能人间蒸发,你想警方能不查吗?我们算是唯一的证人,他们肯定要找我们了解情况的。所以,我们肯定会再来一次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杜润秋说,“我是说,我自己,主动的,再回来!”

  丹朱瞅了他一眼。“秋哥,这个地方,并没有一切都结束啊。你觉得你已经对这里一点遗憾都没有了吗?”

  “当然有!”杜润秋又开始嚷,“那么多的士兵的白骨埋在那里,究竟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那么多人啊……简直,简直就是一个万人坑啊!”说到这里,他自己的声音也小了,还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偷窥他们一样。“你们说,这地方能不闹鬼?不闹鬼才怪了……”

  他们终于走出了大门。杜润秋一看,车还停在门口,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能走了……”

  “秋哥!”晓霜忽然惊叫了起来,“你看车轮胎!”

  凡是恐怖电影里面,有女孩子尖叫“轮胎”,那就意味着轮胎一定被人扎破了。杜润秋也真的大吃了一惊,以为他们也逃不过这个宿命。所谓恐怖片的基本原则,那就是在男女主角竭尽全力死伤惨重地逃出来,终于来到了停车的地方,以为逃出生天了,结果一看,车居然发动不了。

  结果杜润秋一看,简直要笑出来了。原来是一只神气的红冠子大白公鸡,正在用力地啄车轮胎。看这公鸡的样子,好像把这轮胎当成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

  杜润秋又好气又好笑,他一把拎住鸡脖子,把大白公鸡远远地扔开了。“我靠,再不走远点,当心我把你杀了炖来吃掉!”

  他上车检查了车子,舒了一口气——恐怖片里的场景没有出现。丹朱和晓霜把登山背包扔进了行李箱,也坐了上来。

  杜润秋发动了车子,车子“嗖”地一下向前窜去。

  从后视镜里,他仍然能看到锁阳城,半边天都掩映在朝阳初升的霞光里。他之前从来没有看到如此阳光灿烂的锁阳城,可笑的是,却在离开的最后时刻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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