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小跋扈（24）
“卖报卖报，德国战败，日本即将接管其在胶东的一切权益……”
沪市街头，卖报的小孩戴着八角帽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稚嫩的童声引起许多人窃窃私语。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华国也曾经派了大量的士兵去到战场上支援，现在仗打胜了，本以为满心欢喜可以收回德国在胶东的特权，结果……等来的却是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合约。
弱国无外交，他们如何能保得住自己应该有的权益？只能任列强欺凌罢了！
华国好不容易才推翻封建帝制，走上共和道路，大家都认为这是贫穷落后的民族新的希望。
然而没想到，这几年的华国是外债高筑，不断被列强瓜分侵蚀，内里军阀混战，百姓民不聊生……共和的路走不通，便有人想着恢复帝制，一时之间，又是兵荒马乱。
“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街边一白发老人仰天长叹，布满了皱纹、黝黑的脸上满是绝望和心酸。
路过的那人脚下一顿，仰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眼里满是悲伤和沉郁，是啊，这个国家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言裴抿紧了嘴唇，转头向着顾家走去。
顾家书房，“叮铃铃”的电话被接起来，顾大帅沉默地听着，最后无奈地挂断电话。
“大帅，那些学生又在闹事了，小姐……小姐也在里面，我们该怎么办？”
“上头命令我们……将闹事的学生抓起来，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迅速平息此次的舆论。”顾大帅抱着头抓了抓头发，那张坚毅的脸庞好像一夕之间变老了很多。
“可是小姐……”
“不管用什么方式，必须把她带回来！”顾大帅沉着声道。
这半年来，沪市局势急转直下，虽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但摩擦不断，周围的势力都对着这块地方虎视眈眈，只等他松懈的时候，便狠狠的咬上一口。
而在这个关键口，华国又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学生游行，工人罢工……沪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顾大帅本来打算将自己的儿女都送出国外，却没想到这俩人都坚决不同意。
顾怀远坚持要去读军校，顾大帅觉得好歹将来以后他能接自己的衣钵，也爽快的让他去了。
结果自己的宝贝女儿却坚持要去学医，还闷声不响的考上了，他哪里舍得让她去受这种罪，现在这样动乱的年代，学医不是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吗？
顾大帅将她扣在家里不准出门，却没想这孩子胆大包天，竟然趁夜翻墙跑了，现在也不愿意回家。
“扣扣……”书房的门被敲响。
青年一袭长衫立在门口，相比之前，他瘦了许多，那张原本清俊的脸上添了许多病态。
“先生，你怎么来了？请坐，去端茶……”
“不用了，我就和大帅聊几句便走。”
下属识趣地退下，书房里一时静下来。
“顾大帅，你对于此次日本接管胶东半岛有什么看法？”
“……唉。”顾大帅站起身，微微转过身，看着窗外，“身居高位，许多事情由不得我有什么看法。”
不过是上头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去办罢了。
“那……顾大哥，撇开身份不谈，作为一个华国人，你又当如何？”
顾大帅沉默良久，“这些年我见过了辛亥革命，见过了二次革命，见到了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啊，就觉得这社会已经烂透了，根本无药可救。”
“先生，我是个大老粗，不如你的学识渊博，难道你还认为这样的国家是有救的吗？”
言裴一愣，低下头，将自己的眼镜取下来用手绢细细的擦着，苦笑一声：“以前我认为是有的，现在……我也找不到了。”
“以前，我立志学医，想要去用医术拯救国人，可后来我发现他们病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理，他们已经麻木了，和那些整日只知被人鞭打劳作的牛马，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弃医从文，以文字为药，医他们脑子中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们在这即将死去的国家面前，从麻木中苏醒，挣扎起来！”
顾大帅看着他，那个救灾民于水火之间的少年人到如今这个以笔杆子作战的羸弱青年，十年间，言裴眼里的火从未熄灭。
“先生，你成功了不是吗？”顾大帅听着街道外还隐隐传来的抗议声，眼中不知是悲是喜，“你种下的火种已经传递了出去，外面的那些人，都是新的火炬。”
言裴将眼镜擦拭干净，轻轻戴上，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一股子难以撼动的傲然风骨，两只闪亮的眸子遥遥望来，带着坚毅，眉宇间的冷峻和孤傲之色，令他又多了一份绝俗的飘逸感。
“所以，我是来求你，不要去熄灭他们心里的火。”
顾大帅闻言转过头，没再开口。
……
日本要求华国签订二十一条的消息传出后，大批的学生走上街头抗议，要求政府拒签二十一条，他们的反抗声如一滴水汇入了海洋，华国各地都开始举行游行抗议。
“还我青岛，拒签二十一条……”那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人举着条幅，挺起胸膛，振臂疾呼，为了国家的生死存亡之刻而抗争。
那些人里，穿着蓝色校服、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子走在最前方，娇小的身体即使面对持枪拦截的警卫也毫不退缩。
那便是顾青妩。
和半年前那个骄傲高贵的大小姐不同，她舍去了自己漂亮的小裙子，素面朝天，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朝气，哪怕处于人群之中，也如珠玉与瓦砾之间般醒目。
在言之初的眼里，这样的顾青妩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好看，她依旧傲气，却比以前更多了一些大气凛然。
在他以前的印象中，认为她是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娇小姐，每日只知道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不关注以外的世界。
但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青梅有如此的胆色和傲骨。
她说要考医学院，便再不和那些小姐妹玩耍，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竟真让她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顾大帅不同意，她说离家出走便离家出走，拎着个小行李箱便翻墙跑了。
这一次，她跑得很利索，不像他之前遇到她那样狼狈不堪，这半年来靠着送牛奶、卖报纸，也从来不肯向顾大帅低头要一分钱。
言之初见过炎热夏天奔走串巷送报纸，热的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红通通像个关公的她。也见过她笨拙切菜却不小心切到手指，疼得眼泪在不停打转，却倔强昂着头不肯让其流下来……
他看着她一点点成长，一点点蜕变，生活的磨砺下，以前的小刺猬也变得平和温柔，不再骄傲跋扈。
不知不觉，他的心里眼里都装满了她。
“小姐，大帅的命令，请你快回家去吧，不然属下也……”
女孩子一把推开他们的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你告诉我爹，我不会回去的，我想学医，想救国，我有什么错？！”
“青青，你没错！错的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言之初挡在她的面前，将她护得紧紧的，“我们不回去，在民族存亡的时刻，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那么这个国家就彻底完了！”
“还我青岛，拒签二十一条！”
“还我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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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华国也曾经派了大量的士兵去到战场上支援，现在仗打胜了，本以为满心欢喜可以收回德国在胶东的特权，结果……等来的却是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合约。
弱国无外交，他们如何能保得住自己应该有的权益？只能任列强欺凌罢了！
华国好不容易才推翻封建帝制，走上共和道路，大家都认为这是贫穷落后的民族新的希望。
然而没想到，这几年的华国是外债高筑，不断被列强瓜分侵蚀，内里军阀混战，百姓民不聊生……共和的路走不通，便有人想着恢复帝制，一时之间，又是兵荒马乱。
“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街边一白发老人仰天长叹，布满了皱纹、黝黑的脸上满是绝望和心酸。
路过的那人脚下一顿，仰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眼里满是悲伤和沉郁，是啊，这个国家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言裴抿紧了嘴唇，转头向着顾家走去。
顾家书房，“叮铃铃”的电话被接起来，顾大帅沉默地听着，最后无奈地挂断电话。
“大帅，那些学生又在闹事了，小姐……小姐也在里面，我们该怎么办？”
“上头命令我们……将闹事的学生抓起来，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迅速平息此次的舆论。”顾大帅抱着头抓了抓头发，那张坚毅的脸庞好像一夕之间变老了很多。
“可是小姐……”
“不管用什么方式，必须把她带回来！”顾大帅沉着声道。
这半年来，沪市局势急转直下，虽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但摩擦不断，周围的势力都对着这块地方虎视眈眈，只等他松懈的时候，便狠狠的咬上一口。
而在这个关键口，华国又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学生游行，工人罢工……沪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顾大帅本来打算将自己的儿女都送出国外，却没想到这俩人都坚决不同意。
顾怀远坚持要去读军校，顾大帅觉得好歹将来以后他能接自己的衣钵，也爽快的让他去了。
结果自己的宝贝女儿却坚持要去学医，还闷声不响的考上了，他哪里舍得让她去受这种罪，现在这样动乱的年代，学医不是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吗？
顾大帅将她扣在家里不准出门，却没想这孩子胆大包天，竟然趁夜翻墙跑了，现在也不愿意回家。
“扣扣……”书房的门被敲响。
青年一袭长衫立在门口，相比之前，他瘦了许多，那张原本清俊的脸上添了许多病态。
“先生，你怎么来了？请坐，去端茶……”
“不用了，我就和大帅聊几句便走。”
下属识趣地退下，书房里一时静下来。
“顾大帅，你对于此次日本接管胶东半岛有什么看法？”
“……唉。”顾大帅站起身，微微转过身，看着窗外，“身居高位，许多事情由不得我有什么看法。”
不过是上头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去办罢了。
“那……顾大哥，撇开身份不谈，作为一个华国人，你又当如何？”
顾大帅沉默良久，“这些年我见过了辛亥革命，见过了二次革命，见到了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啊，就觉得这社会已经烂透了，根本无药可救。”
“先生，我是个大老粗，不如你的学识渊博，难道你还认为这样的国家是有救的吗？”
言裴一愣，低下头，将自己的眼镜取下来用手绢细细的擦着，苦笑一声：“以前我认为是有的，现在……我也找不到了。”
“以前，我立志学医，想要去用医术拯救国人，可后来我发现他们病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理，他们已经麻木了，和那些整日只知被人鞭打劳作的牛马，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弃医从文，以文字为药，医他们脑子中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们在这即将死去的国家面前，从麻木中苏醒，挣扎起来！”
顾大帅看着他，那个救灾民于水火之间的少年人到如今这个以笔杆子作战的羸弱青年，十年间，言裴眼里的火从未熄灭。
“先生，你成功了不是吗？”顾大帅听着街道外还隐隐传来的抗议声，眼中不知是悲是喜，“你种下的火种已经传递了出去，外面的那些人，都是新的火炬。”
言裴将眼镜擦拭干净，轻轻戴上，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一股子难以撼动的傲然风骨，两只闪亮的眸子遥遥望来，带着坚毅，眉宇间的冷峻和孤傲之色，令他又多了一份绝俗的飘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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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我青岛，拒签二十一条……”那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人举着条幅，挺起胸膛，振臂疾呼，为了国家的生死存亡之刻而抗争。
那些人里，穿着蓝色校服、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子走在最前方，娇小的身体即使面对持枪拦截的警卫也毫不退缩。
那便是顾青妩。
和半年前那个骄傲高贵的大小姐不同，她舍去了自己漂亮的小裙子，素面朝天，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朝气，哪怕处于人群之中，也如珠玉与瓦砾之间般醒目。
在言之初的眼里，这样的顾青妩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好看，她依旧傲气，却比以前更多了一些大气凛然。
在他以前的印象中，认为她是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娇小姐，每日只知道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不关注以外的世界。
但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青梅有如此的胆色和傲骨。
她说要考医学院，便再不和那些小姐妹玩耍，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竟真让她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顾大帅不同意，她说离家出走便离家出走，拎着个小行李箱便翻墙跑了。
这一次，她跑得很利索，不像他之前遇到她那样狼狈不堪，这半年来靠着送牛奶、卖报纸，也从来不肯向顾大帅低头要一分钱。
言之初见过炎热夏天奔走串巷送报纸，热的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红通通像个关公的她。也见过她笨拙切菜却不小心切到手指，疼得眼泪在不停打转，却倔强昂着头不肯让其流下来……
他看着她一点点成长，一点点蜕变，生活的磨砺下，以前的小刺猬也变得平和温柔，不再骄傲跋扈。
不知不觉，他的心里眼里都装满了她。
“小姐，大帅的命令，请你快回家去吧，不然属下也……”
女孩子一把推开他们的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你告诉我爹，我不会回去的，我想学医，想救国，我有什么错？！”
“青青，你没错！错的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言之初挡在她的面前，将她护得紧紧的，“我们不回去，在民族存亡的时刻，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那么这个国家就彻底完了！”
“还我青岛，拒签二十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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