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毒_噬魂师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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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中毒

  可是中午时分的红珠岭,完全让人跟夜里联系不起来。夜里的红珠岭,除了那几幢楼,周围都是一片死寂的黑,就连红珠湖都是一种近于墨黑的墨绿。那片茂密得没边的树林,在风里舞动的影子就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而正午的时候,阳光灿烂得出奇,不管是洒在树叶上还是洒在湖面上,都溅出一点一点的金色,像是一朵朵极小极小的花。

  跟那位谭副局长谈完话后,杜润秋也回去睡了。他睡醒之后,也没什么事干,只能在湖边百无聊赖地转圈圈,脑子里还在想着昨晚的事。忽然,他看到一个白色的纤细的影子在树林里一闪而过。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杜欣!

  杜润秋绝对是行动快过思想的人,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嘴里已经嚷开了:“杜欣!杜欣!哎——等等我!”

  他一溜烟地跑了过去,一直跑到了树林里。他奔得太快,忽然间发现杜欣白皙秀丽的脸就近在咫尺,杜润秋“呀”地一声大叫,赶忙抓住一棵树想煞住脚,“砰”地一声,鼻子撞到了树干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杜润秋揉着鼻子回过头,居然看见杜欣捂着嘴在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笑的时候还有几分少女的天真,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脸上,美丽而闪烁,像金色的雨点。杜润秋看得有些傻眼,忽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该死!”

  杜欣楞了一下,本能地收住了笑。“怎么?”

  杜润秋嘿嘿地笑。“我是骂我自己呢,怎么就那么傻?什么不好去撞,我偏偏要去撞树?”

  杜欣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杜润秋咳了一声,说:“你到这里来散步?这里好,空气新鲜,在这里住的话人都会多活几年的……”

  杜欣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去。杜润秋下意识地在她的胸前瞟了一眼,他的心又跳了一下。

  杜欣并没有戴她那枚几乎是不离身的紫水晶胸针。

  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他并没有把那枚胸针交给谭栋。他知道梁喜也肯定没有提到这件事,因为梁喜也去录过口供了,但是警方并没有再找杜润秋问话,也就是说,梁喜也隐瞒了紫水晶胸针的事。

  梁喜又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呢?

  杜润秋有些茫然地向远处的几座山峰望了一眼。即使是在这样的大晴天,这红珠岭仍然是云雾弥漫,尤其是中间的那座赤红的山峦,就像是被白色的锦缎重重包裹着一样。云海本来就是E山的几大奇观之一,人站在这样的云雾里,感觉真的是很奇怪,很奇怪。

  杜润秋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裹进了一团雾气里。自从到了红珠岭,不,自从在报恩寺门口遇到晓霜和丹朱,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忽然,他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抬起头一看,一个小孩子很慢很慢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还提着一个很大的篮子。杜润秋再仔细一看,不禁想笑,哪来的什么小孩子,明明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婆婆,她本来就很矮,加上又很严重地佝偻着身子,这树林里光线很暗,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走路一样。

  那个老婆婆一面走,一面在地上找着什么。偶尔拔起了一点东西,就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然后又继续慢慢地走,慢慢地找,整个人都快弓到了地上。

  “老婆婆,你在找什么?”杜润秋是见人就要搭讪的,八十岁的老婆婆也不例外。那个老婆婆慢吞吞地扬起脸,看了他一眼。她这时候对着光,杜润秋看清了她的脸,吓了一跳,这老婆婆比他想象的还要老,八十岁总有了,一脸的皱纹都挤得看不清楚五官了,那张脸也小得出奇,老得像是整个人都缩水了似的。

  “哎?你说什么?”老婆婆大概是耳聋,听不见。杜润秋走到她旁边,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我是问,您在找什么!”

  老婆婆很得意地把篮子举起来,给他看。“青杠菌啦!”

  青杠菌杜润秋倒是知道的,这是一种长在高山或者高原的野菌,用来炖汤或者烧肉,那味道是鲜美得不得了的,根本就不需要放一点点味精。一般人买回去的青杠菌都是晒干了的,但是最鲜美的青杠菌就是在下雨后长出来的时候摘下来,马上做菜才好。他朝老婆婆的篮子里看了看,已经有半篮子了。

  “哎,老婆婆,我买你的好不好?”杜润秋想,一会拿回去,给厨房让加加工,晚上还能开个小灶呢。他拿出钱包,塞了几张钞票给老婆婆,老婆婆乐得嘴都笑歪了,连同篮子都一起塞给他了。

  “拿去!拿去!”

  杜润秋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杜欣说:“一会一起吃饭怎么样?这可是这里的山珍,跟平时外面卖的晒干了的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啊……”

  杜欣还没说话,那个老婆婆自从杜欣走过来后,一直在眯缝着眼睛盯着她看。这时候,老婆婆发出了一声非常尖锐的叫声,这样的叫声出自这样一个八十来岁的老人之口,吓得杜润秋连篮子都落在了地上。

  老婆婆瞪着杜欣,虽然她的脸上皱纹纵横,眼睛也浑浊不清,但杜润秋仍然看得出来,她的表情是无法形容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蛇猛兽一样。不,就算是一头老虎在她面前,也不应该是这个表情。如果面对一头饿虎,人会露出无比的恐惧,但不会这种恐惧而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是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了!你回来了!是你,我认得是你,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老婆婆尖叫着,她的声音是颤巍巍的,抖动着,尖锐地刺着杜润秋的耳膜。杜润秋惊愕地看着老婆婆,又转过头看杜欣。杜欣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很平静地凝视着那个老婆婆。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那老婆婆。就那样,非常宁静地看着她。

  杜润秋的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寒意。他弯下腰,试图去安抚那个老婆婆。“您怎么了?您在说什么?谁回来了?您认得谁?……”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老婆婆似乎听不进任何话,只是一直叫着,叫得杜润秋的耳膜都快破了。杜润秋抬起头,想跟杜欣说话,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杜欣的唇角,浮现出了一丝非常奇怪的微笑。但是这丝微笑一闪即逝,杜润秋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微笑,杜润秋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杜欣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好笑,不由自主地在笑,但这笑里更多的却是悲凉和自嘲。

  杜润秋实在不明白她微笑里面的含义,只是呆呆地瞪着她看。

  杜欣回视着他,好像杜润秋的脸上有朵花似的,看得很认真。她看了好一阵,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返过身向树林外走去。杜润秋犹豫了一会,也只得跟在她后面。

  他也受不了那个老婆婆的尖叫。他也没办法从老婆婆的口里挖出点什么来。

  但是,一向健谈无比的他,居然也没有兴致再跟杜欣搭话。

  一走出树林,他就呆了一下。湖边的一张木头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女孩,居然是丹朱和晓霜。

  杜欣也不理会杜润秋,向前走去了。杜润秋在长椅的角落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谁在叫?”晓霜问。

  杜润秋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丹朱听得很专注,眉尖也蹙了起来。“你是说,那个老婆婆本来很正常,只是看到杜欣的时候,才失常的?”

  “是啊,我真是不明白。”杜润秋说,“杜欣是第一次到这里来,那个老婆婆很显然是本地人,怎么可能认得她?一定是看错人了。”

  “就算是认得,也不至于这么歇斯底里吧。”丹朱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她一直叫的是‘你回来了’,是吗?”

  “是啊,把我耳膜都快震破了,没想到这个八十岁的老婆婆中气还挺足的。”杜润秋拍着自己的耳朵说。

  “不是她中气足。”丹朱说,“只不过是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恐惧?……”杜润秋重复了一遍。

  “是啊。”丹朱说,她忽然笑了,“她说错了,你们都没发现吗?”

  晓霜和杜润秋都楞了。晓霜问:“说错了什么?我不明白。”

  丹朱伸出一只手,用手指在空气里写着什么。看她笔画,好像是在写字。“还不明白啊,别的人都是说——带我回去,回去,就是回原来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可绝对不是红珠岭啊。可是,这个老婆婆说,却是回来——回红珠岭!反了,说反了,明白了吗?”

  正午的日头下,杜润秋也觉得从头到脚都在发冷。“……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老婆婆说的话,跟昨天晚上……还有上次那个女导游死的事有关系?跟……跟杜欣也有关系?杜欣从来没来过这里,怎么会跟她有关系?”

  丹朱又笑了。“那我可要先问问你,秋哥,昨天晚上,你去她房间,做了些什么?”

  杜润秋也笑。“那做的可就多了,我不告诉你。”他拎起了那篮菌子,说,“我去厨房,把这些菌子烧出来,晚上一起吃。”

  杜润秋把一大盆热气直冒的菌子烧肉放在了茶几上。菌子貌不惊人,棕黑色的,但鲜香得出奇。他又把一摞碗和筷子放在一旁,笑嘻嘻地说:“来来来,尝尝当地的土特产,在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新鲜的哟。”

  晓霜原本对于杜润秋又跑到树林去把从篮子里掉了一地的青杠菌捡回来的举动十分嗤之以鼻,但是闻到香味,也忍不住开始咽口水。杜润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菌子,塞进嘴里,嚼得啧啧有声。

  “好吃,真好吃。晓霜,丹朱,你们都来尝尝呀,我给大厨塞了小费才让他给我专门烧了一锅呢。样子看起来不好看,但真的好吃呀!”

  晓霜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很小心地尝了尝。但是很快她也发现这东西确实是出乎意料地鲜美,一边吃,一边叫丹朱:“快吃,真的很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鲜的菌子呢,平时吃的都不如这个!”

  “我有点不舒服呢,也许是感冒了。”丹朱不太感兴趣地说,“我闻到油味就想吐,你们吃吧。”

  杜润秋惋惜地叹了一口长气。“你可真没口福。”

  他跟晓霜两个人像是抢一样地把那盆菌子烧肉给吃了个七七八八,两人都吃得满嘴是油,仪态尽失,丹朱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个人只是笑。杜润秋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他嘴里还满满地塞着不少菌子,含糊不清地说:“有什么好笑的,美食当前,不吃才是傻子呢!我以为只有杜欣一个是傻子,没想到还不止一个!”

  丹朱本来在笑,听到这话,脸色明显地变了一下。“杜欣?你也把这菌子烧肉给杜欣吃了?”

  “是啊。”杜润秋一面用纸巾抹嘴,一面说,“听梁喜说她没有下来吃饭,我就盛了一碗给她送去了,结果怎么劝她都不吃,又原封不动地让我端走啦。正好碰上梁喜,我就给梁喜了。”

  晓霜遗憾地望着快空了的盆子,杜润秋拍了拍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说:“还看,吃光了还看。不能再吃啦,再吃就会闹肚子了!”

  忽然,杜润秋听到从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像是有一群人在那里大声嚷嚷什么似的。杜润秋走到窗前往下看,见到是一辆旅游车停在楼前,十来个一看就是游客的男男女女站在那里,正在大叫大闹。杜润秋依稀听到几句,什么“我们不住这里”,“我们绝对不要住这里”,“换地方一定要换”什么的。

  晓霜也凑过来看。“是不是他们知道这里死人了,所以不愿意住?”

  “死人的是元帅楼,又不是这里。”自从元帅楼的事发生之后,他们都搬到了距元帅楼最近的将军楼。杜润秋又说,“而且,他们怎么会知道死人了?他们可是外地来的游客,消息哪有这么快?没一家媒体来采访,肯定是因为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怕影响了E山的生意。”

  他向门口走去。“我下去看看。”

  杜润秋走到一楼门口,就听得更清楚了。那群游客果然是坚决不肯住这里的,他们中间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正在指手画脚地说话,说得唾沫飞溅。“我们是绝对不会住在这里的!这里脏!”

  带队的女导游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晒得黝黑。紫色的大蛤蟆镜,染成紫红色的蓬松的头发,厚厚的几乎盖到眼睛的刘海,画得粉嘟嘟的嘴唇,紧身裹胸配热裤,外面罩了件满是骷髅头的黑外套,脖子耳朵手腕脚踝上夸张闪亮的首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背着个挎到腰上的大背包,绝对非主流的打扮。杜润秋看了她半天,硬是没看出她的本来面目。她的嗓门又大,声音又尖,“哎呀呀,大爷大妈祖宗们,这里最好的酒店就在红珠岭了。你们要再挑,可就没挑的啦!就看在我一个小妹妹在这里等了你们一天,等着接你们的份上,你们就将就将就吧!”

  “不是这回事!”老头身边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妈一挥手,说,“不是被子脏!小姑娘,不懂事,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反正,我们不住这里,绝对不会住这里!”

  杜润秋心里动了一下,他走上前,笑嘻嘻地说:“伯伯,阿姨,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里有脏东西?”他拉长了声音,说,“是——那种脏东西?”

  老头吃了一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杜润秋很笃定地朝他眨了两下眼睛,老头把他拖到了一边,用压得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你见到了?”

  “呃……也算是吧,我不敢确定。”杜润秋也压低了声音说,本来嘛,确实也不确定,他看到的那几个玻璃上的字,算不算是“见到”?

  老头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突然大声地说:“我们就住这里!”

  旁边那非主流打扮的女导游正松了一口气,那老头又加上了一句:“我们就在一楼的厅里打地铺!”

  杜润秋差点没跌倒,女导游的嘴也张成了“O”型。杜润秋看着老头领导下的一群人都一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异议的样子,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老头盯了他一眼,铿锵有力地抛出了两个字:“作法!”

  杜润秋真想就此晕倒了事。

  这一晚上,红珠岭酒店的将军楼可真是热闹了。这群人连地铺都省了,就在一楼的大厅里席地而坐,一个个盘着腿拿着念珠在那里叽叽咕咕。那老头烧了一堆黄符,又点了三炷香,喃喃自语地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喂,赶快把你们的鸡给藏起来!”杜润秋小声地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厨说,大厨莫名其妙地说,“鸡?为什么要把鸡藏起来?那几只公鸡,明天要杀掉烧菜的啊!”

  “就是因为明天要杀掉做菜,我才叫你把你的鸡藏起来啊,不然我们明天吃什么?”杜润秋声音压得更低,“我看他们接下来肯定要去找只公鸡来杀了,然后把血洒在这座楼周围……”

  大厨有点傻呆呆地问:“这是干什么?”

  “这还用问,作法除妖啊!”杜润秋说,“你看小说里面的情节,凡是要作法降妖,不都是要先杀只白公鸡的吗?”

  大厨无言以对,转身就走。杜润秋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嚷道:“喂,记得藏起来啊,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啊!”

  他也觉得有些累了,正打算上楼去休息,这时候,非主流女导游走了过来,对着他笑。闻到她身上洒得浓浓的香水味,杜润秋顿时精神百倍,哪里还有半分累的感觉,马上阳光灿烂地笑了起来。“你好,你好!”

  女孩子冲他一笑,压低了声音说:“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神奇的客人呢!”

  杜润秋问:“你叫什么名字?”

  “英虹。”女孩子说,“你呢?”

  “杜润秋。”杜润秋立即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批客人是哪里来的啊?这么迷信!”

  英虹说了个地名,杜润秋“啊”了一声。他原本就觉得那个老头和老太的那口地方口音特浓的普通话很耳熟,这时候才想起来,梁喜带的那一群大妈,口音跟英虹的这批游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也只跟梁喜的客人遇上过一两次——除了杜欣。但杜欣的普通话非常标准,是可以直接上电台做节目的那种标准,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口音。

  杜润秋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毛毛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只能算是一个巧合,但是,这巧合却让他相当不安,却找不到不安的来源。那个地方在沿海一带,还是属于家族聚居的农村,虽然富得流油,可也确实比较迷信。事实上,在很多乡下,某些迷信的举动还是很兴盛的。杜润秋就亲眼在E山附近的一个村子里看到过一个据说是被“上了身”的小孩,在一个当地所谓的“神婆”作法后,就从疯疯癫癫的状态恢复了正常。

  “作法”的第一步骤就是杀一只公鸡。

  杜润秋看了一眼将军楼的厅堂。十几个人席地盘腿而坐,个个闭目合掌,念念有词。为首的老头面前,还点了三炷香,香已经烧了一半了,烧掉的黄符满天乱舞。看着看着,杜润秋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痛,而且痛得很厉害。

  英虹也发现他脸色不好,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杜润秋一向是不愿在漂亮女孩子面前丢面子的,难道能说自己是吃菌子吃多了,把肚子给吃坏了?他暗暗地捏着拳头坚持着,勉强地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

  英虹疑惑地看着他,说:“我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杜润秋的肚子越来越痛,痛得他连腰都弯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滴。英虹看到他这样子,也吓着了,连忙去扶他,问:“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候,只见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了起来,丹朱一脸惊慌地跑了下来。她只穿着睡裙,头发散乱地披在背后,脸色苍白。她一眼看到杜润秋的样子,立即奔了过来,说:“你是不是也肚子痛?”

  杜润秋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勉强地点了一下头。丹朱声音微微有点发抖,说:“一定是晚上吃的那菌子!晓霜也是肚子痛,痛得在床上滚!我本来以为是她胃病犯了,没想到……这里有医生吗?”

  “没……没有。”英虹说,“这里没医生。我们……我们可以叫救护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她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丹朱等她打完了电话,就急急地说:“你照顾下他,我要上去照顾我的朋友。救护车一来,请你马上让他们上来啊!”

  英虹点了点头。“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她扶着杜润秋,就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杜润秋脸色灰白,小腹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刺一样,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人都快蜷缩成了一只虾子。英虹显然也没多少应付突发事件的经验,蹲在他身旁又是焦急,又是无助。

  丹朱已经又奔上了楼。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厅里正在“作法”的那些老头老太。她跑得很快,纯白的裙子飞舞得像只白色的蝴蝶。

  好在不出半小时,救护车就尖叫着开来了。两个医生把已经在痉挛的杜润秋抬上了车,立即给他吸氧,输液。另外两个跑上了楼,把已经昏迷过去的晓霜也抬了下来。晓霜的脸色更是吓人,完全是死灰一样的颜色,鼻孔里只有轻微的呼吸了。

  医生安慰杜润秋:“没事,没事,我们治疗吃毒菌子很有心得的,这里的人吃毒菌子中毒的事常常有,我们有特效的方法,你绝对不会有事的,别说话,别说话!”

  听到这话,杜润秋心里一松,两眼一翻,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迟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丹朱疲惫地抬起了头。她也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一直守在晓霜床边,几乎一宵没睡,两眼下都是黑圈,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梳理。谭栋把一杯热咖啡推给她,丹朱感激地笑了一下,端起来喝了两口。

  “好吧,我们到外面去,不要吵醒晓霜了。”

  她随着谭栋走到了过道,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捧着那个咖啡杯,似乎想把自己的手焐暖似的。谭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注视着她,问道:“那菌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润秋怎么样了?”丹朱反问。

  “他没事。”谭栋回答,“跟林小姐一样,洗过胃了,现在正在输液。”

  “那就好。”丹朱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都是他搞出来的,说这菌子特别鲜美,拿到厨房去叫做的。唉……真是没事找事。”

  谭栋继续注视着她。“迟小姐,你没有吃?”

  “我感冒了,闻到油味就想吐,所以一口都没吃。”丹朱皱着眉头说,“他们两个吃得太厉害了,把那么大一盆都给吃光了。晓霜发作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吃得太多,胃病又犯了,根本没想到这么严重。”

  “你什么时候想到是菌子的问题的,迟小姐?”

  丹朱说:“我一直没有想到是菌子的问题,我只以为是晓霜胃病又犯了。我跑下楼找人帮忙,看到杜润秋的情形跟晓霜一模一样,我才想到。”她又叹了一口气,“都怪他,他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这是什么青杠菌,是当地的山珍,美味得不得了,说得天花乱坠的,我们压根就没想到他对菌子的品种也是一知半解的……”

  谭栋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着措词。过了一会,他慢慢地说道:“有一件事,迟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

  丹朱扬起了眉头。“什么事?”

  “杜润秋并没有错,你们吃的菌子,确实是青杠菌。”

  丹朱楞了一会。“那么说,青杠菌本来就是有毒的了?杜润秋又胡说了,说什么青杠菌是山珍,其实它是毒菌子?”

  “不。”谭栋一字一顿地说,“杜润秋没有胡说,青杠菌确实是这里的特产,是一种非常美味的山珍。它没有毒,绝对没有毒。”

  丹朱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在这些青杠菌里面混着毒菌子?这些菌子都是从一个老婆婆那里买来的……”

  谭栋打断了她。“是的,这个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杜润秋在把菌子拿到厨房要他们加工的时候,对大厨说了这菌子的来历。但是这位大厨是当地人,他非常确定,他洗干净切碎扔进锅的菌子,都是青杠菌,绝对没有毒菌子。”

  丹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神非常警觉。“什么意思?”

  谭栋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但他注视丹朱的眼神,却是像刀子一样锋利。“意思就是说,杜润秋拿到厨房的菌子,都是没有毒的。但是你们吃下菌子的时候,已经混杂了毒菌子。”

  丹朱重新又坐了回去。她的黑发半披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她沉默着,很久都没有说一个字。

  “迟小姐,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可供我们参考吗?”

  丹朱慢慢抬起了头。她的脸色苍白而疲惫,但眼神却是警惕的。“你在怀疑我?我是因为感冒了才不想吃那盆油腻腻的菌子,我已经说过了。我还在酒店的超市里买过感冒药,那里的收银小姐也许记得我……哦,那也没用,你完全可以说,我是为了在菌子里面下毒在作伪装,是吗,谭副局长?”

  谭栋楞住了。这个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女孩子,说话却比刀子还快。丹朱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我,难道就因为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吃?你是觉得我太聪明了,还是太愚蠢了?我如果要下毒,也应该跟他们一起吃一点,而不是一点都不吃。或者,你认为我是在反其道而行之?”

  她字字尖锐,谭栋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丹朱又说:“你刚才说,杜润秋和晓霜两个人吃菌子的时候,菌子已经有毒了。没错,在那个时间段里,我确实是有机会。不过,我的动机呢?你已经找到了吗?”

  谭栋有点勉强地笑了笑。“迟小姐,你想太多了。我只不过问了一句,你就一股脑儿地说了这么多。”

  “我看得出你在怀疑我,从你的眼神我就看得出来。”丹朱淡淡地说,“你不是要我提供我的想法供你们参考吗?我已经提供了,谈话可以结束了吧?我要进去照顾晓霜了。”

  谭栋无言以对,丹朱站了起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又回过了头。“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不认为这是一起意外?就算不是意外,是刻意的投毒,你又凭什么怀疑我?我有什么把柄被你抓住了吗?”

  谭栋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奇怪的、莫测高深的神色。他紧闭着嘴,这时候的他,活像一个牡蛎,撬都撬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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