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翰_噬魂师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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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杨翰

  他们决定当天晚上在那里留宿。杜润秋上去打发了出租车司机,回来的时候,丹朱和晓霜已经收拾出了一间屋。那房间是一排小平房中的一间,看上去年久失修的模样,一床棉被一抖,满屋飞絮。杨翰和那位叫马爱莲的大姐给他送来了一个火炉和一个热水瓶,马爱莲热情地邀他们一起吃晚饭。这绝对是个不能不受的邀请,毕竟在这方圆几十公里之内,都找不到一个饭馆。

  “他们还真让我们住了呀。”晓霜掩上门,小声地说。那只叫豆子的黄猫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蜷缩在火炉旁边打瞌睡。

  杜润秋笑。“我们看起来像坏人吗?反正他们这里只有四个人,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他们估计很少见着像我们这么有研究精神的游客吧!”

  丹朱走到书桌前,仔细看着压在玻璃案板下面的照片。这都是些很老旧的照片了,有些甚至还是黑白的,大都是些前到千佛洞来的专家学者的合影,也有他们跟当地人的合影。

  “我听说过这个杨翰。”晓霜说,“他根本不是什么讲解员。”

  杜润秋诧异了。“不是讲解员?那他是什么?”

  “他是个专攻壁画修复的博士,在行业内相当有名,虽然他还年轻。”晓霜说,“有好几处著名的壁画,都是他组织的修复和保护工作。我觉得他在这里就是搞研究吧,他口才挺好,所以兼任讲解员,反正这里来的游客很少很少。不过,他来讲解,完全是大材小用,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我们是赚啦,博士给你当讲解!”

  “原来如此。”杜润秋一拍桌子,拍得灰尘到处飞,“我就说嘛,平时景点的那些讲解员,都是些一问三不知的主,除了机械地背点东西,啥都不懂。这个杨翰,简直是知识渊博,问什么知道什么,太厉害了。这种人,居然甘心埋没在这里!”

  “这你又错了。”晓霜相当严肃地说,“这是他的专业,他的爱好,也是他的终生职业。对于干壁画修复这一行的人而言,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这就是他们的世界。”说到这里,她有点轻蔑地撇了一下嘴,“好啦,反正我是对牛弹琴,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是不是,秋哥?”

  突然间,一个黑影遮住了门,房间里顿时阴暗了下来。杜润秋定睛一看,门口的居然是杨翰,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杜润秋原本有点担心他听到了刚才的谈话,不管怎么说,人家对你一番诚意,背后议论总有点不好好吧!但当他看清了杨翰的脸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实在是过虑了。

  杨翰脸色惨白,镜片下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愕和恐惧。他一手扶在门把上,胸膛在剧烈的起伏。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们刚才在议论自己。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杜润秋跳了起来。杨翰还在喘气,喘了半天之后,才挤出了一句话。

  “我刚才……又进了一次第三窟。”

  杜润秋这才注意到,杨翰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把钥匙。他也顿时紧张了起来。“又怎么了?里面又出什么事了?”

  “观音柳……插在净瓶里面的柳叶,全部枯萎了!”杨翰接连喘了几口粗气,接近嘶喊地吐出了这句话。

  这次他们进第三窟,再没额外花钱了。杜润秋轻车熟路地冲到水月观音像前——他真的希望是杨翰出现了幻觉——但是他失望了。

  杨翰说的一点没错,净瓶中的绿柳,已经完全枯黄了。非常自然的枯黄,就像大自然由春到秋的自然规律更替的结果一样。仿佛风一吹过,一片片枯萎的柳叶就会随风飘落,落到地上。

  杜润秋本能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壁画上的柳叶。正当他的手指马上要触到壁画的时候,杨翰和晓霜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不能碰!”

  杨翰刚才一直魂不守舍,这时的反应却快得出奇,一挡就挡在了杜润秋的面前。“不不,不,不能碰,绝对不能碰。你的手碰一下,它的寿命可能就会少一年。闪光灯闪一下,它的寿命就会减少十年。”

  杜润秋收回了手,退了两步,讪讪地说:“我不是有意的。”

  “哎,你们这时候在里面干什么?快吃饭了啦!”那位热情得要命的马爱莲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压着声音说。“出来,都出来,今天你们都看了一天了吧?杨翰,快来帮忙端菜摆桌子,看一百遍观音也饱不了肚子啊!”

  “马大姐……”杨翰的声音,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您……您自己进来……看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马爱莲很是诧异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了他们旁边。“看什么?十年了,难道我还没看够……”

  她的话还没落音,就非常突然地消失了。她呆滞地瞪着净瓶里枯黄的柳叶,足足瞪了有好几分钟。她的脸上就像是戴上了一个面具,空白的,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表情可言。杜润秋注视着她,他依稀觉得自己曾经在某个人的脸上见过类似的表情。

  不是恐惧,也不是极度的惊愕。那是杨翰眼里的神情,也应该是合理的表现。可是……这个马爱莲,她的表情是什么含义?

  洞窟里的空气像凝固了。除了彼此的心跳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马爱莲忽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出奇,但是完全没有一点情绪的表现,就跟她的表情一样。

  “我们应该吃饭了。”

  那原本应该是一顿愉快的晚餐。但是事与愿违。

  马爱莲眼神几乎是呆滞的,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菜饭往嘴里送,动作僵硬得几近机械。保安主任彭怀安——事实上这里也就他一个保安——是个健壮而阴郁的男人,披着一件军大衣。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捧着一大碗面“呼呼”地吃。

  杨翰碗里的面差不多没动。丹朱和晓霜也吃得很少,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只有杜润秋,他吃得满嘴油光光的,炖的一只老母鸡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小半。又喝了一大碗浓浓的鸡汤,杜润秋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筷子放到桌子上的一瞬间,杜润秋叹了口气。他不得不从晚餐的愉悦中回归现实,回归到饭桌上这凝固而令人不安的气氛里。他一不小心,把筷子拂到了地上,轻微的响声,却让对面的杨翰一下子跳了起来。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杨翰的脸上一直在冒汗。杜润秋的额头上也在冒汗,不过那是他喝了一大碗滚烫的鸡汤的结果。

  “不行,我要去找人来看看。”杨翰机械地拭着脸上的汗,又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定会有。”

  杜润秋向窗外瞟了一眼。那里停着一辆性能相当优越的越野车,应该就是千佛峡工作人员们出门的交通工具。

  丹朱侧耳倾听了一会。“风好像刮得很大。也许……你明天早上再去比较好?”

  杜润秋同意她的提议。浓黑的夜,笔直而没有尽头的路,四周没有任何的灯光……那么,有星星吗?有月亮吗?

  从杜润秋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这天晚上,云层厚重,一弯新月在云层里半掩半露,透着某种苍青而晦涩的光,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俯瞰着这座黑夜里安静得连狗叫都没有的千佛峡。

  “喵——”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叫豆子的黄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半掩的门边。它站在门槛上,却不进来,中午眯成了一条缝的绿眼睛,现在完全睁开了,绿油油碧汪汪地发着光。

  杜润秋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砰”地一声,杨翰把碗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他站了起来,相当唐突地说:“我先回房了。”

  丹朱也搁下了筷子。她朝晓霜使了个眼色。晓霜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们来帮着洗碗吧。马大姐做饭辛苦了,洗碗就交给我们了。”

  按理说,客人这么说,主人总得客气两句。可是,这马爱莲却只僵硬地点了点头,就跟那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的保安主管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黄猫跟着他们两人,也亦步亦趋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丹朱把外套脱了,卷起了衣袖。“我来洗,你们一旁歇着吧。”

  杜润秋自然不会去跟她争这洗碗的差事,晓霜在那里帮着收碗。好一阵子,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有点后悔留下来了。”杜润秋终于说,“这里奇奇怪怪的,我倒真觉得害怕!”

  晓霜抬起了头。“秋哥,你也会怕?我们两个都还没说怕,你一个大男人就说起怕来了!白长了你这一米八几的身高,羞不羞?”

  杜润秋理直气壮地说:“怕就是怕,在这个荒郊野外,千年洞窟,除了一只只会抓老鼠别的什么都不会的猫之外身无长物,连把防身的小刀都没有,你说我怕不怕?”他抬起一条手臂,向洞窟的方向指了指,“经过你们几位专业人士一番详细严密的论证分析,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鬼!”

  丹朱正在麻利地洗涮碗筷,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她的动作明显地滞了一滞。晓霜也呆了一呆,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丹朱说:“秋哥,你从坚定的无神论者成功地转变成了鬼怪拥护者,恭喜你。你是从哪里得出来这个结论的?”

  杜润秋笑了,本来想打个哈哈随便胡扯两句,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是个心里藏得住话的人,更不喜欢打哑谜。他脑子一热(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碗烫死人的鸡汤给冲的),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你们两个跑到这大漠戈壁来,根本不是为了做什么课题是吧?你们另有目的,对不?”

  他原本以为丹朱和晓霜被他这当头一问,会手足失措。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晓霜只是笑,丹朱撇了撇嘴,说:“当然了,我们说过了,是为这水月观音来的。电话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也说不清楚。”

  “那你们是为什么来的?”杜润秋追问。

  丹朱挑高了眉毛,满脸诧异。“什么啊,你得了健忘症了?上次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告诉过我了?”杜润秋张口结舌,“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了?没有吧,你是不是记错了?上次?上次是哪次?你啥时候告诉过我关于水月观音的事了?”

  晓霜不耐烦地说:“秋哥,瞧你这记性!上次不是连录鬼簿都给你看过了,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杜润秋“啊”了一声,嘴半天没合上来。他拼命转动着自己的脑子。“这么说……你们到这里来……真的是因为这里有鬼?”

  晓霜把背上的小背包取了下来,这背包她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放下。她打开一个方形的木盒后,那本泛黄线装的《录鬼簿》又再次出现在了杜润秋的面前。杜润秋盯着它,一时间脑海里千头万绪都涌了上来。

  晓霜的爷爷,留下了这本诡异的书。据晓霜的说法,如果照着录鬼簿上指示的时辰、方位去寻找,他们就能找到各种特殊的鬼魂。

  晓霜翻到一页,指着说:“你看。”

  杜润秋相当吃力地辨认着那些褪色的字迹。“瓜州渡口”“水月观音”“旁生榆柳”。“瓜州渡口”,杜润秋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古代的诗人词人,提到这“瓜州渡口”的,不在少数。这是个古代地名,也就是现在的G市范围之内——再说明白点,他们如今所在的千佛峡,就属于这个范畴。

  丹朱低声地念道:“瓜州渡口。恰恰城如斗。乱絮飞钱迎马首。也学玉关榆柳。面前直控金山。极知形胜东南。更愿诸公著意,休教忘了中原。”

  杜润秋没听过这首词。只是丹朱念得低回婉转,连他这种没雅骨的人都觉得余音绕梁。丹朱出了半天神,才说道:“此瓜州,自然非彼瓜州。只是……用了这首词而已。”

  “柳我见到了,就是那观音柳吧。”杜润秋说,“榆在哪里?”

  晓霜笑着说:“秋哥,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些黄黄红红的植物吗?那就是榆树。千佛峡中间有条河,河两边都是榆树成林。三号窟里面有闻名于世的水月观音像。三个条件都符合了。”她伸出三个手指摇晃着,“现在就等时辰了。”

  杜润秋问:“多久?”

  晓霜看了一下腕表。“具体哪一天没说,只说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唔……大约就是这里太阳落山的时候吧。”

  她说得轻松随意,若无其事,杜润秋却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开始打架了。“这这这……我们会……会看到……什么?不会真看到……恶鬼……吧?会不会……有危险?”

  晓霜吃吃地笑。“秋哥,你害怕啦!怕什么,我们有东西护身吗?”

  杜润秋朝丹朱看了一眼。他知道晓霜指的是丹朱脖子上的那枚八卦钱,一瞬间,他又想起了死在红珠岭的杜欣。除了朋友梁喜之外,杜欣这个奇特的女人,也是他在红珠岭上不能释怀的痛。

  她的黑*浮在水面,一袭薄薄的红纱披在她的身上……但她死得美丽而安详,看不出死亡的痛苦和恐惧。

  “喵呜”一声猫叫,让三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杨翰抱着豆子,站在门口。那只黄猫在他怀里尤其乖巧,舒舒服服地伸展着身子。

  杨翰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神情却镇定了许多。他小心地把门关好,从里面闩上了,才转过身来。

  “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晓霜不忘表达她的敬意。“杨博士,我知道你,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今天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如果我要念博士,你愿意当我的导师吗?”

  她这番话说在这时候,实在是极其不合时宜。杜润秋忍了半天,终于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杨翰也一脸尴尬,晓霜却仍是一脸崇拜加仰慕的表情,让杜润秋更捧着肚子在那里笑。

  “你是美术专业的?学的什么?”杨翰问。

  晓霜很高兴有此一问,连忙回答:“国画!专攻青绿山水,小青绿,式笔青缘!”

  杜润秋听得两眼直转,丹朱在旁边低声地解释说:“青绿山水是山水的一种,用矿物质的石青、石绿为主色的山水画。小青绿又是青绿山水的一种,指的是在水墨淡彩的基础上薄罩青绿。式笔青缘是指以工笔为基础,还有一种意笔青缘,后来发展成了青绿泼彩山水——张大千创立的风格。”

  杨翰明显地楞了一下,喃喃地说:“青绿山水?有这么巧的事?”

  “当然不是巧合啦,我就是知道这千佛峡有所有壁画洞窟中独一无二的青绿山水壁画,才专程来的。这也是我的毕业论文的题目。”晓霜说得很快,很流利,完全一副说谎不打草稿的模样。“遇见你真是幸运,我们正打算明天去看第四窟,据说那里有保存最完好的青绿山水风格的普贤变和文殊病,还有第二十八窟,那里有唯一的藏传密宗欢喜佛……”

  杨翰打断了她的话。“关于参观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机会多的是。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对你们说。”

  “杨先生,坐下说吧。”丹朱把几把椅子挪动了一下,面向火炉。四个人围着火炉坐了下来,晓霜还体贴地给杨翰递上了一杯热水。她的手指碰到杨翰的手背的一瞬间,她打了个冷颤,杨翰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你的手好冷啊。”她忍不住说,“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吹久了?”

  “是……呃,不是。”杨翰挥了挥手,大概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似的。“关于那幅水月观音,你们知道多少?”

  杜润秋现在一听到水月观音就头痛,他朝窗外随手一指,说:“水月观音,不就是看月亮的观音吗?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就跟壁画上的一样,新月!”

  杨翰发出了一声大叫,然后没有一句解释地冲了出去。杜润秋之后回忆起来,他仍然无法判断杨翰这一声叫声里面的含义。

  那是他最后听到的杨翰的声音。

  杜润秋、丹朱、晓霜三个人站在一排,默默地注视着火光四溅的切割机。一大早,杨翰就不见了,而第三窟的钥匙也消失了。马爱莲很着急,因为头天因为事情很乱,杨翰一直没有把钥匙还回来。

  铁门终于被切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洞。一个穿*的男人左看右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个洞太窄小了,可这里的男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丹朱和晓霜身上。只有她两个的身材可能钻进去,如果要再切割一次,估计又要一两个小时。

  晓霜走上了一步,说:“我进去吧。”她又加了一句,“我会小心,不会动到现场。”

  虽然气氛沉重,但晓霜的话,然后引得那个叫龙勇的警官一笑。“小姑娘,你是常常看推理小说,还是破案的电影?”他有点犹豫,“可是,也许……也许,里面会有危险。”

  晓霜说:“我练过武。”她仰起了脖子,相当自信地说,“如果凶手还在里面,那么危险的不是我,而是他。”

  她接过警官的手电,一弯腰,从切割出来的洞钻了进去。她的身子,把射进洞里的光亮都遮住了。所有人神经都绷紧了,等待着。

  半分钟后,一声恐怖的尖叫声,在洞窟里爆发了出来。晓霜的分贝相当惊人,肺活量也不小,她这一声尖叫,足足维持了三十秒,叫得每个人都头皮发麻。

  “杨翰在里面!他死了!他死了!快来人啊!”晓霜刚才说得自信满满,这时候却跟个普通女孩一样,除了歇斯底里地尖叫之外,什么都忘了。杜润秋在外面急得跳脚,大叫道:“小姐,我们要能进来,早进来了!别叫了,你平时不是很厉害的吗,好歹你也想想办法啊,别一直在这里叫啊,当心你的嗓子叫哑了,很—难—听!”

  晓霜被他这么一喊,总算停止了尖叫。又过了大约半分钟的光景,她又叫了起来:“钥匙!钥匙!在杨翰手里面!我能不能把它拿出来给你们开门进来?”

  杜润秋呆了一下。这他可做不了主。龙勇迟疑了片刻,大约是在权衡得失,终于,这个当地警官对壁画文物的爱护之心终于战胜了他保护现场的责任心。他相当无奈地提高了声音,叫道:“把钥匙拿出来吧,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破坏现场!”

  晓霜总算从里面钻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她很仔细,用她的丝巾包着钥匙,以免破坏指纹。

  龙勇转向马爱莲。“密码多少?”

  “我……我不知道。只有小杨知道……哦,对了,还有所长知道。打个电话问他?”马爱莲迟钝地说,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龙勇都快变黑了的脸色。那是自然,费了这么大的事,结果还是进不去?

  几声车喇叭响,龙勇如蒙大赦。“好了好了,不用打电话了。那是所长的车吧?”

  千佛峡研究所的所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走路都拄着拐伏。他一看到铁门被切了个洞,差点扔掉拐杖跳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切割的声音,灰尘,都会影响到里面的壁画!你们懂不懂保护文物,啊?小杨呢,他跑哪里去了?他怎么就不知道跟你们说?我这徒弟是怎么了,难道还在赖床?”

  龙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神情黯然。“所长……杨翰他……恐怕已经遇害了。”

  “……你说什么?”脸涨得通红的老所长瞪大了眼睛,然后就往后倒。杜润秋正好站在他后面,忙一把架住了他。老所长颤巍巍地说:‘你说什么?小杨遇害了?你在胡说什么啊?是他昨天晚上打电话叫我今天早上来的啊?他在哪里?小杨!小杨!老师来了你还不出来接我?小杨!”

  晓霜眼圈已经红了,她走近了老所长,低声地说:“杨先生是遇害了,我刚才进去看到了。他……他死了。”

  杜润秋见老所长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大叫:“老人家!等一下!要昏等把密码说了再晕!我们都等着呢!”

  龙勇已经把钥匙插进了匙孔。“所长,密码是多少?”

  “这个……让我想想。”老所长颤抖着手,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他翻了半天,翻到一页,又想去摸眼镜。龙勇叹了口气,说:“给我吧,我来输。”

  他照着老所长记在笔记本上的密码,输了进去,只听“喀”地一声,铁门开了。

  龙勇举着手电筒,走了进去。杜润秋见老所长挣扎着也想进去,不得已,只得扶着他往前走。老所长的两条腿早已软得像稻草一样,杜润秋几乎是把这老人给拖过去的。

  杨翰就倒在水月观音像的下面。他还是昨天晚上杜润秋见到的时候的衣着,黑色外套,黑色长裤,黑色皮鞋。他脸色是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脸上却有一种奇怪的欢悦的表情,这种表情至死依然凝固在他的脸上。杜润秋留意到他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已经完全僵硬。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龙勇问,他的声音在洞窟里回响。

  “我们在收拾碗筷的时候,他来了一次。”杜润秋说,“但是我们并没有说几句话,他就走了。那个时候……应该是晚上八九点钟。”

  龙勇蹲了下去,在杨翰手背上轻轻按了两下。“奇怪,看这个僵硬程度,至少也有二十四小时了。可按你们说,八点到现在,顶多顶多,十二个小时也不到啊。”他转向晓霜,“你就是在他的这只手里找到钥匙的?他是紧抓着的?”

  “是的。”晓霜说,“我只能把他的手指掰开。”

  丹朱朝前走了一步。她一直没说话,似乎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这时候,她低声地说:“警官,你看,他的围巾掉在了一旁。”

  龙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条黑色的围巾落在了洞窟的角落,也亏得丹朱的眼力好,才能看到。

  丹朱的暗示是很明显的。杨翰本来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怎么会落到角落?他不太可能自己取下围巾扔到一边。

  龙勇缓缓地拉开了杨翰半竖着的衣领。他倒抽了一口气,退了一步。

  杨翰的咽喉处,血肉模糊,头跟身体之间,几乎只有薄薄地的一层供支撑用的。因为龙勇这个小小的动作,杨翰的头已经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随时都像要掉到地上似的。龙勇吓得出了一身汗,连忙用手轻轻撑住杨翰的后脑,把他的头慢慢地放了下来。

  “咕咚”一声,龙勇一个激灵,以为是自己一不小心,真把杨翰的头给弄掉了。直到杜润秋的叫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他吊起来的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哇!老人家!”杜润秋的注意力都在龙勇那边,一不小心就放松了老所长。老所长看到爱徒的惨状,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一仰头就栽了下去。杜润秋这才发觉了,慌忙把老所长一把架住。

  “奇怪。”龙勇喃喃自语。丹朱就在他身后,问道:“怎么了?”

  龙勇说:“没有血。”

  杜润秋环视着四周。是的,龙勇没有错,不管是洞窟的壁画上,还是地面上,都没有一点一滴血迹。按理说,杨翰咽喉上那个极其可怕的伤口,不管是什么凶器造成的,都决不可能没有血。鲜血四溅或者一滩滩的血迹才是应该发生的。

  “也许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杜润秋提出了自己的“高见”,“可能凶手是把他搬到这里来的,这里当然没有血了。警方应该马上搜查这附近,按杨翰的身高体重,要想把他搬太远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第一现场肯定就在附近,就在旁边。……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个非常镇静的人,他把这里作了彻底的清洗,但是如果真的曾经有过血迹,警方一定能检验出来,不管他擦得有多干净……”

  龙勇打断了他。“想象力很丰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丹朱却轻轻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听起来幽幽柔柔,杜润秋几乎觉得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不,秋哥,你错了。根本不是没有血,当然有血,一个大活人,被人这么撕开了咽喉,怎么可能不流大量的血呢?血……在那里呢。”她微微地扬了扬下巴。

  杜润秋似有所悟。他沿着丹朱所指的方向看去——水月观音像。

  观音面前的净瓶里,昨天通体枯黄的柳叶现在变成了通体翠绿,每一片柳叶都轻盈而柔软,似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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