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镜花天虞十
天虞城的军对防卫陡然加强了许多。
某天，云深拉着小鬼去城防营走一遭，见高台上站立着那道身影，银色盔甲，长发上挽，一道令下万军齐喝。定力不够的，恐怕当场就吓得迈不开脚步腿软成面条了。众所周知，天虞城城主膝下一对儿女，大女儿年方二五，乃是他当年一把手教出来的，治军之名，与她风光霁月的美名一样名不虚传。
小鬼猜她默许了云深带自己过来，本意就是想震慑一下她。紫晏将付月在云深这个姐姐安生那儿说的话模仿了一遍，什么不三不四、酗酒耍疯，没规矩没家教等等。小鬼听了后，是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付月——她要是酗酒就算不三不四，那她还跟着云深他们去逛过青楼包过姑娘过过夜呢……
对于一个常年与杀伐果断的军将生活在一起的人，小鬼倒是觉得，安生并不是一个城中娇滴滴的大姑娘——而那些“不三不四”，正好是那些姑娘才会嚼的舌根。
作为姐姐，她只是对所有自己弟弟的心上人充满了审视与敌意，而且，真正让这位治军严厉的“姐姐”介意的，恐怕仅仅是“没规没矩”这个词而已。军中方圆之地，最讲究的就是“规矩”。
周遭全是铠甲的撞击声，带着沙场的血气，蒸腾在耀眼的天光下，小鬼从万人的士兵操练场中走过，从从容容，只有一腔莫名的惆怅以及豪情，剑戟从她肌肤上擦过，像被冰冷的蛇贴了一下。她穿过万人，直到来到她的脚下，抬头看她，却止不住地扬起一抹笑，笑容越扩越大，最终变成狂笑！
安生素手握着一柄长鞭，蛇鞭蜿蜒在脚下，是随时起手的姿势，忍不住地敛眉，眼角带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和威严：“你这是来示威？”
小鬼止住笑，跃上高台，直面她，一手微微掐决，一手摸摸下巴扬起笑：“非也！只是今天能看见这样的你，三生有幸，相见恨晚呐！”
一月后。
天虞城最边缘地带，千里之外的丹水河。
数十长丈宽的丹水河河面掀起白花花的浪朵，春季涨水，且是河鱼产卵的季节，为了安全以及不影响来年的收成，所以附近的渔民都停止了河面的劳作，开始春种。但此刻，宽阔的江面上，静静漂浮着一夜普通的小渔船。没有随波逐流，像是滑行在浪花上面的一般，径直朝丹水河那水汽莽莽的对岸飘去。
小渔船一头，站立着一名精神健硕的老头，他旁边一名青年长身玉立，给人君子如竹的感觉。两人眼看着别无二致的江水在脚下飞快后退，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剩水声阵阵，飞鸟不渡，天高，地迥。
“我娘……她是什么样的人？”许久，青年开口问。
老头望着模模糊糊已经展开成一线的河岸，心头一颤，思忖良久，答道：“是个，和所有南谷的人一样，既倔强，又偏执的女人……”
“呵呵，一样？她和一个谷的人都没什么不同，那她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青年嗤笑。
老头侧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所以，她死了。”不等青年开口，老头接着不疾不徐道：“你不同。你是当年名出景圣国的天才，皇族最天赋异秉的七皇子。甚至出得了尧山，叛出皇室后，追随你的人比在皇室中谋划了十多年的其他几位皇子还多。你不同，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人，与你娘亲不同。”
青年正好撞上老头儿意味不明的目光，说老人这是真心夸奖他，怕是谁都会觉得别扭，那丝丝的讽刺，听起来却又是经年的怅惘和惋惜。
“我……”青年声音一哽，“我是不是很让她失望？”
老头儿极其慎重和坚定地缓缓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路要走。”
天虞城北至丹水河，过了丹水，就是极道沼。漆黑的河岸土地在目光中展开，延伸至目所能及的远方。枯枝，败叶，动物的尸体，破开泥浆的封锁冒出头来，弱不禁风的几株毒草……
“六十四卦走‘临’位，然后换‘家人’。去吧。”渔船停在岸边，老头儿却并没有上岸的意思。一直寂静的船篷中走出一名背着剑的女子，和青年一起踏上泥泞不堪的河岸。
“‘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青年低声自语，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外界知情人盛传，南谷还余有唯一一具黄金傀儡？”
“黄金傀儡么……”老头微眯了眯看起来浑浊的眼睛，略一沉吟，道，“所谓白银与黄金傀儡，他们造出来时其实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后天。说起来，南谷如今有两具黄金傀儡，而且恰好都是你见过的。”不等对方再问什么，老头儿恢复了见小辈时的和颜悦色，径直道：“我在这儿等你们，快去快回。”
浮云一游，又是半月。桃菲楼的桃花纷纷坠地，春风吹得多急啊，催促着一期花谢，又催促着另一期花匆匆梳妆，轮番在这一席之地上走了个过场。
乜皈和乜辛都在天虞城中，所以不知道：天光还没亮明白，山上尚且看不清真正杂草丛生的小路和布置过阵术与陷阱的蹊径有什么区别，一对人马，以御空的十三人为首，先后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弁星”宗门。
守夜的弟子只有宗门正殿一队和“观星岩”附近的一队最为严谨负责。观星岩处于后山绝壁，是突出来的一方巨石。夜晚清净，这里视野极为宽阔，身下林声涛涛，举头三尺繁星如水，一天一地欲言又止的感悟，一天一地参禅修道的玄机。
跟来的人一进弁星后，迅速化整为散，像水银坠地，瞬间渗透在了常人熟睡的夜色下；为首的十三人却未加犹疑，辨别了下方向后，快速朝着观星岩飞奔而去。
巡山的九人小队，一人刚刚听见风声，不经意看天空中飞上来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伸出刚手想指给同伴，陡然觉得后颈一凉，滚烫的液体“扑哧”一声，泼洒在身后的草叶上。张了张嘴，嘴唇还在动，可已经无人听得见说话的声音。他手指痉挛地动了动，用着最后力气将手上挂着的一只竹哨凑在嘴边，却发现吹出的气好像从脖子后面放走了，似乎正发出“呼呼”的、风刮过山峦时的声音。他突然惊恐起来，年龄不太大的脸上狰狞凶狠，那是一个人临死之前最为惶恐绝望的求助！手攒足力量想狠狠在前面挥舞一把，却只动了动手指！一阵风从眼皮上调皮地跳跃过去，他涣散的眼眸中，有同伴慌张奔回来的画面。
观星岩，上面齐刷刷的十四道人影，其中十三道，赫然就是方才摸进弁星的人。黑袍，面貌都裹在了阴影里。
最外延上，莅临着一名中年人，灰袍加身，衣襟上银线勾勒一边简单暗纹，看见一群人杀气腾腾地降落在他面前，一点儿奇怪的表情吝啬给出。背负着双手，目光在一个一个黑影上游过，最后钉在末尾那个平平无奇的人影身上，神情多了一份多了份苍凉，摇头狠笑：“姓方的，劳驾你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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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云深拉着小鬼去城防营走一遭，见高台上站立着那道身影，银色盔甲，长发上挽，一道令下万军齐喝。定力不够的，恐怕当场就吓得迈不开脚步腿软成面条了。众所周知，天虞城城主膝下一对儿女，大女儿年方二五，乃是他当年一把手教出来的，治军之名，与她风光霁月的美名一样名不虚传。
小鬼猜她默许了云深带自己过来，本意就是想震慑一下她。紫晏将付月在云深这个姐姐安生那儿说的话模仿了一遍，什么不三不四、酗酒耍疯，没规矩没家教等等。小鬼听了后，是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付月——她要是酗酒就算不三不四，那她还跟着云深他们去逛过青楼包过姑娘过过夜呢……
对于一个常年与杀伐果断的军将生活在一起的人，小鬼倒是觉得，安生并不是一个城中娇滴滴的大姑娘——而那些“不三不四”，正好是那些姑娘才会嚼的舌根。
作为姐姐，她只是对所有自己弟弟的心上人充满了审视与敌意，而且，真正让这位治军严厉的“姐姐”介意的，恐怕仅仅是“没规没矩”这个词而已。军中方圆之地，最讲究的就是“规矩”。
周遭全是铠甲的撞击声，带着沙场的血气，蒸腾在耀眼的天光下，小鬼从万人的士兵操练场中走过，从从容容，只有一腔莫名的惆怅以及豪情，剑戟从她肌肤上擦过，像被冰冷的蛇贴了一下。她穿过万人，直到来到她的脚下，抬头看她，却止不住地扬起一抹笑，笑容越扩越大，最终变成狂笑！
安生素手握着一柄长鞭，蛇鞭蜿蜒在脚下，是随时起手的姿势，忍不住地敛眉，眼角带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和威严：“你这是来示威？”
小鬼止住笑，跃上高台，直面她，一手微微掐决，一手摸摸下巴扬起笑：“非也！只是今天能看见这样的你，三生有幸，相见恨晚呐！”
一月后。
天虞城最边缘地带，千里之外的丹水河。
数十长丈宽的丹水河河面掀起白花花的浪朵，春季涨水，且是河鱼产卵的季节，为了安全以及不影响来年的收成，所以附近的渔民都停止了河面的劳作，开始春种。但此刻，宽阔的江面上，静静漂浮着一夜普通的小渔船。没有随波逐流，像是滑行在浪花上面的一般，径直朝丹水河那水汽莽莽的对岸飘去。
小渔船一头，站立着一名精神健硕的老头，他旁边一名青年长身玉立，给人君子如竹的感觉。两人眼看着别无二致的江水在脚下飞快后退，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剩水声阵阵，飞鸟不渡，天高，地迥。
“我娘……她是什么样的人？”许久，青年开口问。
老头望着模模糊糊已经展开成一线的河岸，心头一颤，思忖良久，答道：“是个，和所有南谷的人一样，既倔强，又偏执的女人……”
“呵呵，一样？她和一个谷的人都没什么不同，那她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青年嗤笑。
老头侧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所以，她死了。”不等青年开口，老头接着不疾不徐道：“你不同。你是当年名出景圣国的天才，皇族最天赋异秉的七皇子。甚至出得了尧山，叛出皇室后，追随你的人比在皇室中谋划了十多年的其他几位皇子还多。你不同，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人，与你娘亲不同。”
青年正好撞上老头儿意味不明的目光，说老人这是真心夸奖他，怕是谁都会觉得别扭，那丝丝的讽刺，听起来却又是经年的怅惘和惋惜。
“我……”青年声音一哽，“我是不是很让她失望？”
老头儿极其慎重和坚定地缓缓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路要走。”
天虞城北至丹水河，过了丹水，就是极道沼。漆黑的河岸土地在目光中展开，延伸至目所能及的远方。枯枝，败叶，动物的尸体，破开泥浆的封锁冒出头来，弱不禁风的几株毒草……
“六十四卦走‘临’位，然后换‘家人’。去吧。”渔船停在岸边，老头儿却并没有上岸的意思。一直寂静的船篷中走出一名背着剑的女子，和青年一起踏上泥泞不堪的河岸。
“‘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青年低声自语，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外界知情人盛传，南谷还余有唯一一具黄金傀儡？”
“黄金傀儡么……”老头微眯了眯看起来浑浊的眼睛，略一沉吟，道，“所谓白银与黄金傀儡，他们造出来时其实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后天。说起来，南谷如今有两具黄金傀儡，而且恰好都是你见过的。”不等对方再问什么，老头儿恢复了见小辈时的和颜悦色，径直道：“我在这儿等你们，快去快回。”
浮云一游，又是半月。桃菲楼的桃花纷纷坠地，春风吹得多急啊，催促着一期花谢，又催促着另一期花匆匆梳妆，轮番在这一席之地上走了个过场。
乜皈和乜辛都在天虞城中，所以不知道：天光还没亮明白，山上尚且看不清真正杂草丛生的小路和布置过阵术与陷阱的蹊径有什么区别，一对人马，以御空的十三人为首，先后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弁星”宗门。
守夜的弟子只有宗门正殿一队和“观星岩”附近的一队最为严谨负责。观星岩处于后山绝壁，是突出来的一方巨石。夜晚清净，这里视野极为宽阔，身下林声涛涛，举头三尺繁星如水，一天一地欲言又止的感悟，一天一地参禅修道的玄机。
跟来的人一进弁星后，迅速化整为散，像水银坠地，瞬间渗透在了常人熟睡的夜色下；为首的十三人却未加犹疑，辨别了下方向后，快速朝着观星岩飞奔而去。
巡山的九人小队，一人刚刚听见风声，不经意看天空中飞上来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伸出刚手想指给同伴，陡然觉得后颈一凉，滚烫的液体“扑哧”一声，泼洒在身后的草叶上。张了张嘴，嘴唇还在动，可已经无人听得见说话的声音。他手指痉挛地动了动，用着最后力气将手上挂着的一只竹哨凑在嘴边，却发现吹出的气好像从脖子后面放走了，似乎正发出“呼呼”的、风刮过山峦时的声音。他突然惊恐起来，年龄不太大的脸上狰狞凶狠，那是一个人临死之前最为惶恐绝望的求助！手攒足力量想狠狠在前面挥舞一把，却只动了动手指！一阵风从眼皮上调皮地跳跃过去，他涣散的眼眸中，有同伴慌张奔回来的画面。
观星岩，上面齐刷刷的十四道人影，其中十三道，赫然就是方才摸进弁星的人。黑袍，面貌都裹在了阴影里。
最外延上，莅临着一名中年人，灰袍加身，衣襟上银线勾勒一边简单暗纹，看见一群人杀气腾腾地降落在他面前，一点儿奇怪的表情吝啬给出。背负着双手，目光在一个一个黑影上游过，最后钉在末尾那个平平无奇的人影身上，神情多了一份多了份苍凉，摇头狠笑：“姓方的，劳驾你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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