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镜花天虞五
“小鬼，我们去南门拜师吧，出来就发了！”云深很想认认真真将这本书看完，但如今满脑子飞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神思激荡。
“我觉得这种时候，正常人想的，难道不是去抢回来么。”乜皈往嘴里扔了一片儿肉干。翻他白眼。
云深嘴一咧，将才翻过的一本书打开，照本宣科地念：“天虞城近十年的仇恨犯罪记录在案的有七百九十三起，其中百之六七为针对个人的仇恨犯罪，绑架胁迫数为百之五一，针对财产数为百之三二，家族间仇杀数为百之六……记录在案的解决率为。”云深故意顿了下强调，“百之九四。也就是我们抢劫之后还来不及享受，就被抓回来了。”
“但是我们抢了这么多宝贝，说不定会打得过他们呢？”乜皈浑不在意地说。
“也是……”云深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夜很深人很静，他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对上了，模模糊糊地想——我应该告诉她，这是违反法典与道义，不被允许的行为。
春天刚开始的时候，云深原谅了乜辛，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因为仙女起的矛盾，可如今仙女有了未婚夫，但既不是云深，也不是乜辛。
千树万树的桃花，似乎在一夜间被冻开了。二八少年最是血气方刚，也不在乎这点冷温度。三个人循着这点儿由头，又聚在桃菲楼。桃菲楼供人吃饭的大堂萧瑟一片，只有一两位着急赶路的人匆匆吃了饭就走人。后面的桃花林却热闹非凡，桃树底下摆设小几，设着软垫，还有应着时节独一份儿的桃花酿。来喝酒品茶舞文弄墨的数不胜数，于是么，唯独靠价格过滤掉一些客人了。
云深在这里生活十七年了，再好看的桃花，也不至于让他花重金来看十七年，他们这次最重要的是，来商量去南谷探险——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个法则，他们聚在人潮汹涌的桃菲楼，喝着壮行酒，为少年的第一次冒险而热血澎湃，可恨不能随便对着哪个看得顺眼的人都过去揽着他肩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他说：“诶，兄弟，我们要去寻宝，你去不去？”博得褒贬不一的钦羡或祝福，哪怕是诋毁呢，至少给了他们成功的原动力，回来以后就可以故作平静地路过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扯高气扬。可惜，都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们不是谁的大英雄，成和败都无人关注。
于是，年少的玻璃心中，隐隐尝到了何为落寞的滋味儿。也许有些时候古灵精怪的想法和超级落实的行动力，并不仅仅是为了那点儿年少无知的心比天高和好奇心，还有不可忽视却又羞于启齿的渴望被关注的心理，谁又在乎呢。
“可惜小鬼不在。”印怀略微感慨。
“她从来都闲不住。”乜辛笑了笑，“在弁星上闹得鸡飞狗跳，下山了又跑得常不见人影。”
云深认真道：“你们弁星山上有养鸡狗的吗？”
印怀挑眉，表情意味深长地瞥他：“你怎么学会乜皈式贫嘴了？”
云深干咳一声，倒了一杯桃花酿放在唇边，掩饰着嘴边越发扩大的弧度：“我觉得她挺不错……”
“哦——”印怀和乜辛哄笑，动静大了点儿，旁边间隔不远的一桌投来不悦的目光。
三个人七嘴八舌讨论起乜皈怎么怎么样，乜辛趁机把先前没和云深解释清楚的过节理清，又提到先前追的那个叫什么“微微”的女孩儿，云深有点儿泄气，说：“她已经有情郎了。”
乜辛拍拍他肩膀：“没事儿，我觉得你和乜皈挺配的。而且她平时对你多好，我觉得她对你肯定也有意思。”末了得出结论：“你去试试，说不定挺好追的。”
印怀听着这些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那个常年笑得爽朗落拓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有点儿为她心疼。但这心疼来得莫名其妙。有人承她的好，喜欢上她，是件值得为她高兴的事情，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好朋友。于是他朝云深举杯：“提前祝贺你俩在一起。”
十多天后，三人带上准备好的东西，朝南谷进发。正好向南经过阳夹道，云深缠着在家门口小巷中逗鸟的老头给他们的行程算一卦。老头眯着眼睛睛摇头晃脑半天，终于笑眯眯地开口：“出师未捷啊……”
云深往他手里塞了一些钱，于是老头不慌不忙地又开了金口：“不过么，俗话说消财免灾，公子这趟，定然是走得吉利的。无咎，可卜。”伸手拍拍鸟笼：“你说是不是啊，凤凰？”
秃尾巴鸟儿应景地唱和几声。
等几人一走，那扇只剩下一半的破门中拐出来一人，长发及地，像竖直垂挂的瀑布。圆润的的脸上白里透红，是很标准的大家闺秀美人胚子。可她面无表情，带着死板的僵硬，似乎与她相遇的地点非得是说书人口中，狐妖精怪们出入的乱葬岗之地，在其它地方遇见，都是不合时宜的。她开口，死气沉沉道：“要杀吗？”
老头儿拿眼睛瞪她：“杀什么杀，我南谷就很见不得人吗？”
见她担惊受怕的样子，老头严肃了脸色，声音平淡地听不出起伏：“紫晏，你既已经生出了情思，就不用在我面前装了。”
紫晏“咚”一声直挺挺跪下，嘴唇颤抖，熹熹合合几次，什么声音都堵在了喉咙，她有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死去的那些时日，命理的纹路开开合合全在无边无尽的暗黑里，看不见希望。目不能望之所处，便是绝望。世界寂静，适合且只适合安眠。
有那么有一瞬，她以为在老头儿的长久的沉默里，她又回到了那种境地。
“那日鬼丫头跟我说，要在南谷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这么紧要的时候，老头却扯出了不知所谓的题外话，紫晏没听到关于“销毁”的字眼，茫茫然抬起头来望着他，带着些微希望又不敢心存希望的目光微微发着亮。
“南谷多少年才生一个生了情思的傀儡，当真天意好生。”老头苦竹般的手虚扶她一把，“南谷如今的谷主已经不是我，既然鬼丫头都说给你准备一份嫁妆，什么时候真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了，记得回去销个号。”
紫晏既惊又喜，老头见她似乎又有要跪谢的意思，伸手将鸟笼一捞，近院关门动作行云流水，竟然敏捷地一晃而过。
紫晏小心翼翼伸出手，静静地捧一把午时的阳光在手心里，嘴角依旧僵硬地抿着，但眉眼却弯起来。不一会儿，她也离开了，所以谁都没听到屋中老头儿对着秃尾巴鸟儿幽幽的叹息：“你说连只傀儡都生出情思了，鬼丫头那等没心没肺的，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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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嘴一咧，将才翻过的一本书打开，照本宣科地念：“天虞城近十年的仇恨犯罪记录在案的有七百九十三起，其中百之六七为针对个人的仇恨犯罪，绑架胁迫数为百之五一，针对财产数为百之三二，家族间仇杀数为百之六……记录在案的解决率为。”云深故意顿了下强调，“百之九四。也就是我们抢劫之后还来不及享受，就被抓回来了。”
“但是我们抢了这么多宝贝，说不定会打得过他们呢？”乜皈浑不在意地说。
“也是……”云深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夜很深人很静，他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对上了，模模糊糊地想——我应该告诉她，这是违反法典与道义，不被允许的行为。
春天刚开始的时候，云深原谅了乜辛，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因为仙女起的矛盾，可如今仙女有了未婚夫，但既不是云深，也不是乜辛。
千树万树的桃花，似乎在一夜间被冻开了。二八少年最是血气方刚，也不在乎这点冷温度。三个人循着这点儿由头，又聚在桃菲楼。桃菲楼供人吃饭的大堂萧瑟一片，只有一两位着急赶路的人匆匆吃了饭就走人。后面的桃花林却热闹非凡，桃树底下摆设小几，设着软垫，还有应着时节独一份儿的桃花酿。来喝酒品茶舞文弄墨的数不胜数，于是么，唯独靠价格过滤掉一些客人了。
云深在这里生活十七年了，再好看的桃花，也不至于让他花重金来看十七年，他们这次最重要的是，来商量去南谷探险——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个法则，他们聚在人潮汹涌的桃菲楼，喝着壮行酒，为少年的第一次冒险而热血澎湃，可恨不能随便对着哪个看得顺眼的人都过去揽着他肩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他说：“诶，兄弟，我们要去寻宝，你去不去？”博得褒贬不一的钦羡或祝福，哪怕是诋毁呢，至少给了他们成功的原动力，回来以后就可以故作平静地路过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扯高气扬。可惜，都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们不是谁的大英雄，成和败都无人关注。
于是，年少的玻璃心中，隐隐尝到了何为落寞的滋味儿。也许有些时候古灵精怪的想法和超级落实的行动力，并不仅仅是为了那点儿年少无知的心比天高和好奇心，还有不可忽视却又羞于启齿的渴望被关注的心理，谁又在乎呢。
“可惜小鬼不在。”印怀略微感慨。
“她从来都闲不住。”乜辛笑了笑，“在弁星上闹得鸡飞狗跳，下山了又跑得常不见人影。”
云深认真道：“你们弁星山上有养鸡狗的吗？”
印怀挑眉，表情意味深长地瞥他：“你怎么学会乜皈式贫嘴了？”
云深干咳一声，倒了一杯桃花酿放在唇边，掩饰着嘴边越发扩大的弧度：“我觉得她挺不错……”
“哦——”印怀和乜辛哄笑，动静大了点儿，旁边间隔不远的一桌投来不悦的目光。
三个人七嘴八舌讨论起乜皈怎么怎么样，乜辛趁机把先前没和云深解释清楚的过节理清，又提到先前追的那个叫什么“微微”的女孩儿，云深有点儿泄气，说：“她已经有情郎了。”
乜辛拍拍他肩膀：“没事儿，我觉得你和乜皈挺配的。而且她平时对你多好，我觉得她对你肯定也有意思。”末了得出结论：“你去试试，说不定挺好追的。”
印怀听着这些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那个常年笑得爽朗落拓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有点儿为她心疼。但这心疼来得莫名其妙。有人承她的好，喜欢上她，是件值得为她高兴的事情，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好朋友。于是他朝云深举杯：“提前祝贺你俩在一起。”
十多天后，三人带上准备好的东西，朝南谷进发。正好向南经过阳夹道，云深缠着在家门口小巷中逗鸟的老头给他们的行程算一卦。老头眯着眼睛睛摇头晃脑半天，终于笑眯眯地开口：“出师未捷啊……”
云深往他手里塞了一些钱，于是老头不慌不忙地又开了金口：“不过么，俗话说消财免灾，公子这趟，定然是走得吉利的。无咎，可卜。”伸手拍拍鸟笼：“你说是不是啊，凤凰？”
秃尾巴鸟儿应景地唱和几声。
等几人一走，那扇只剩下一半的破门中拐出来一人，长发及地，像竖直垂挂的瀑布。圆润的的脸上白里透红，是很标准的大家闺秀美人胚子。可她面无表情，带着死板的僵硬，似乎与她相遇的地点非得是说书人口中，狐妖精怪们出入的乱葬岗之地，在其它地方遇见，都是不合时宜的。她开口，死气沉沉道：“要杀吗？”
老头儿拿眼睛瞪她：“杀什么杀，我南谷就很见不得人吗？”
见她担惊受怕的样子，老头严肃了脸色，声音平淡地听不出起伏：“紫晏，你既已经生出了情思，就不用在我面前装了。”
紫晏“咚”一声直挺挺跪下，嘴唇颤抖，熹熹合合几次，什么声音都堵在了喉咙，她有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死去的那些时日，命理的纹路开开合合全在无边无尽的暗黑里，看不见希望。目不能望之所处，便是绝望。世界寂静，适合且只适合安眠。
有那么有一瞬，她以为在老头儿的长久的沉默里，她又回到了那种境地。
“那日鬼丫头跟我说，要在南谷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这么紧要的时候，老头却扯出了不知所谓的题外话，紫晏没听到关于“销毁”的字眼，茫茫然抬起头来望着他，带着些微希望又不敢心存希望的目光微微发着亮。
“南谷多少年才生一个生了情思的傀儡，当真天意好生。”老头苦竹般的手虚扶她一把，“南谷如今的谷主已经不是我，既然鬼丫头都说给你准备一份嫁妆，什么时候真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了，记得回去销个号。”
紫晏既惊又喜，老头见她似乎又有要跪谢的意思，伸手将鸟笼一捞，近院关门动作行云流水，竟然敏捷地一晃而过。
紫晏小心翼翼伸出手，静静地捧一把午时的阳光在手心里，嘴角依旧僵硬地抿着，但眉眼却弯起来。不一会儿，她也离开了，所以谁都没听到屋中老头儿对着秃尾巴鸟儿幽幽的叹息：“你说连只傀儡都生出情思了，鬼丫头那等没心没肺的，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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