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飞一见到维桢就站起来，把香烟往身后的树身上一摁，随手丢在花圃里，大步行至她跟前。他盯着维桢看了一会，见她星眸微红，瓷白的脸庞透出一丝不健康的淡青色，螓首低垂时有种弱柳扶风的妍态，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脸色这样难看，看来当真是身体不舒服，并不是撒了谎骗我。”一面伸手要抚摩她的脸颊，维桢下意识退开两步。沈飞挑了挑眉，神色不变道：“手机是怎么回事？一直没有开机。”维桢语调平平道：“也许是没电了吧，我不曾注意到。”“那以后便留心一点，若一部手机应付不过来，我再给你买一部如何？”见维桢抿唇不语，他阖了阖目压制下心底的躁动，“没有我看着，桢桢这两天肯定是没有正经吃饭。我们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维桢低下头道：“谢谢关心，我不想走动，宿舍里就有吃的东西。”沈飞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沉吟着道：“现在天色不好，还是去学校附近的餐厅算了。你本来就不舒服，万一在外面淋了雨，铁定要生病。”维桢不想再与他罗里罗嗦，撇了撇嘴角转过身去，尚未迈步手臂上一紧，已被猛地拖到沈飞身旁。她趔趄了几步，骇然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沈飞似是疑惑不解地扫了她一眼，眸光却森寒透骨。维桢不敢再挣扎，任由他把自己拽到车旁然后粗暴地塞进了副驾驶座里。沈飞一边开车一边指了几家饭馆询问维桢的意思。维桢饿过了头，反而一点胃口都没有，沈飞说什么她都奄奄地点头应允。沈飞只要她稍微表现得恭顺些，心里头的火气很快能平伏下去，略作沉吟，便直接去了地安门外大街一家茶室。这座茶楼内里别有洞天，布置得古朴静谧，院内家具听闻均为明清时期的遗留古董，古琴声声，檀香袅袅，又以玻璃天花顶采集自然光，莺啼鱼游，光影疏淡，仿佛一派远离尘嚣、返璞归真的世外桃源。只是当下天色不佳，外面的阳光无精打采地透过玻璃漏进来，黯淡稀薄，反而有种沉郁的寂寥。接待员礼貌周全地把他们领到雅间。维桢脱了鞋子爬到宽敞的榻榻米上，也不把腿放地台下面，只曲膝坐好。沈飞没有去桌子另一边，而是跟过去坐到她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腰，头也不抬地道：“拿你们这里上好的乌龙茶先来一壶。”接待员笑着道：“我们店里新进了一批顶级的阿里山冻顶乌龙，口感甘醇，您尝尝？”沈飞点了点头，又问维桢：“桢桢，你想吃点什么？”“不要吃炒菜和米饭。”维桢道。沈飞知道她从来不正经吃饭，就偏好些清淡精致的小吃零嘴，便要了豌豆黃、核桃酪、百果花糕、杏仁豆腐等几款容易消化的点心，加上一笼蟹肉馅的小面饺和一碟子素菜馅的烧卖。维桢听到核桃酪时脸上有点雀跃，她只听同学提起，自己一次都没吃过。不时关注着她的沈飞莞然一笑，又添了一款桂花口味的。茶水和点心很快就端上来了。沈飞给维桢斟了一杯乌龙茶。维桢拈起小瓷杯吹了吹，汤色翠绿清透，呈现出诱人的金黄琥珀色泽，轻轻抿了一口，气味清香，顺口回甘，还有点淡雅的天然果香味，不禁眯了眯眼道：“真好喝。我在家的时候尝过一种带樱桃味的，香得不得了。妈妈偏说是画蛇添足，盖过了茶本身的清冽。”“你喜欢就成，管它添足不添足的，回去立马给你找樱桃味的。”沈飞爱之不尽地凝眸于她，夹了一只面饺放进碟子里，“茶入空肚，饿上加饿，而且空腹饮茶，入了肺腑会冷脾胃，你先吃点东西垫着。”维桢勉强咬了两口就摇摇头：“面食怪腻味的，不想吃。”眼角直直地瞟向那碗浅灰略红的核桃酪。沈飞那里禁得住她馋嘴的小模样，立即把酪端到她面前。维桢开始尝了几口觉得挺滑嫩，没吃一半就放下来：“我饱啦，再也吃不下了。”“饱？刚出生的小猫都比你吃得多。”沈飞蹙眉看着她，“桢桢，你到底几顿没吃饭了？”手指点了点桌面，“起码把整碗酪吃完。”维桢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恶心，咽不下去。”她扁了扁嘴，“其实味道还可以，就是口感黏黏糊糊的不清爽。”沈飞不知想到什么，勾起唇，脸上有些佻薄：“这个都嫌口感不好难以下咽，往后要是让你吃我的……”他笑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一味端量着维桢粉腻的红唇。维桢有些心神不定，又灌了几杯茶水进肚子，沈飞夹到她嘴边的糕点碰都不愿意碰。她一来是实在没有食欲；二来是不喜欢使别人的筷子，在家里时爸爸给她夹菜都是用公筷。沈飞见她不肯乖乖吃饭心烦不已——如果他知道维桢有点嫌弃他，恐怕要再心烦十倍；待要强行把东西塞进她嘴里又下不了狠手，突然记起一事，站起来道：“嗐，差点忘了，桢桢在这里等着，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回来时手上多了个白色的小餐盒。他坐到维桢身边把盖子打开：“你不是说最喜欢上下九步行街上的南信双皮奶？北京好像没有南信店，听林夕说南锣鼓巷双皮奶也不错，你尝尝看能入口不？”温润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碗里的双皮奶呈诱人的半固体膏状，表层奶皮上面堆着滚圆晶莹的红蜜豆，仿佛艳丽的玛瑙珠子一般。维桢眼睛一亮，不由食指大动，舀起一勺放进嘴里，香滑细腻、口感清甜，并不比广州南信的差，叫人欲罢不能。沈飞侧着头，嘴角噙笑，觉得她吃东西时樱唇微动，齿如含贝，实在是好看极了，偶尔露出的一点粉红色舌尖，又令他想起与那羊脂般的小舌头交缠时蚀骨销魂的快感，喉头便动了一下。俗话曰，吃人的嘴软。维桢将整碗双皮奶吃得一点不剩之后，脸上总算有了笑意：“谢谢你，很好吃。真是巧了，红蜜豆这款正是我最喜欢的。”“巧？我本就知道你喜欢这个，你说过哪句话我不记在心上？”沈飞轻哼了一声，“小馋猫，总是邋邋遢遢的。”伸手在维桢嘴角抹了抹，指尖上沾了丁点白色的奶皮，他便放进自己嘴里吮了一下。维桢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痒，便伸出舌尖舔了舔。沈飞眸光一暗，俯低身往她唇上吻去。维桢蹙着眉扭过脸躲开了，耳旁传来急促的喘气声，她一惊，抬头瞥了一眼，沈飞脸容森冷如冰，随着粗重起伏的气息，白皙的额角上青筋暴起。她暗暗胆寒，怯生生地挪开了一点。“好了，桢桢，我们不闹了行不行？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前天晚上吃过一顿饭回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先是胡搞蛮缠，乱撒脾气，后来就变得阴阳怪气，如今竟然开始躲我了。”沈飞语气尚算温和，眸光却阴沉沉地锁在维桢身上，“是席上哪位吃饱了撑的跟你嚼舌根了？还是说你竟被鬼上身了不成？”他脸上现出讥诮之色，“别的不敢说，我沈飞上过战场杀过人，满身煞气，邪魅不侵，把你扒光了一寸一寸检查，瞧瞧鬼到底藏在那一处，好不好？”听到“嚼舌根”三字，维桢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责问咽了回去。不能直接问他杨芷卉的事，自己答应过蒋晗熙为他守口如瓶的，自然也无法把责任随便推到其他不相干的人身上，拼命思索着该如何对应，心里一慌乱，眼睛便不由自主躲避开沈飞的目光。“你最好乖乖的，别试图想什么借口来敷衍我，”沈飞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凭你这样的小伎俩，能在我面前耍花招？你是太高看自己，还是过于小瞧我了？我劝你将前因后果坦白道来，不要再自取其辱！”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维桢吓得脸色一白，又胆怯又委屈。沈飞凭什么对自己疾言厉色？不过仗着她喜欢他。他撒谎在先，前天晚上在林子里既然道了歉，承诺了不再隐瞒她，随后便该坦诚前事才是。然而直到现在，他何来半点愧疚之情，更没有丁点要将他和杨芷卉之间的事和盘托出的意思，之前种种赌咒发誓，不过是为了应付她，好哄得自己对他百依百顺罢了。维桢喉头一噎，用力喘了几口气，最终仍压抑不住“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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