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不后悔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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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不后悔

  一名眼生的年轻警卫员拎了一壶茶,站在门口低头立正,关彦庭不露声色扫了他一眼,“放下。”

  警卫员沿着墙根绕过屏风后的茶桌,摆放整齐后说,“老司令和夫人明早抵达您郊外的私宅。”

  关彦庭情绪颇为抵触蹙眉,“怎么来了。”

  “老司令说您忙,抽不出空拜访他,他拜访您。”

  省军区的司令,那是军权一把手,自古军阀辈出的黑龙江,这里的官比吉林辽宁派头大,实权重,关彦庭必须敬着,旁人堵门他能推,老司令是万万推不开的。

  “知道了。”

  警卫员退下,关合住门,关彦庭顷刻间没了写字的兴致,他掀眼皮意味深长说,“程小姐赖上我了。”

  “互惠互利的买卖,谈何赖不赖呢?关先生洁身自好,却野心勃勃,仕途风云莫测,关先生自打升任省委,同僚对你颇多微词,军队的官倘若功高震主,曝露司马昭之心。沈国安不防你,中央也要防,东北枭雄济济,树大招风谋朝篡位的道理,关先生比我懂。作为最年轻的陆军中将,省委副书记之一,关先生可以损失清誉,可以为心爱的女人头脑一热失分寸,人之常情,无可厚非。闹一闹风言风语,倒遮盖了你的真实目的。只是目标如何挑选,总要慎重,戏不做真怎行?寻常女子入不了你的眼,唯有惹得八方豪杰竞折腰的我,英雄爱名妓嘛。”

  关彦庭唇边玩味的笑意收敛了许多,我勾住他领带,往我身前拉,两张面孔近在咫尺,我嗅到他沾染的墨香,他嗅到我清淡的兰花气,“关先生娶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张世豪和沈良州,对我没那么容易忘怀,你是一箭双雕。”

  他薄唇好看得很,胡茬也刮得干净,眼窝深邃清澈,那是不曾流连欢场**的男人才具备的气度和风雅。

  “程小姐的聪慧,远超我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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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罢反钳制我,领带自我乏力的指缝漏出,深深浅浅的褶皱,“那么程小姐嫁我,不也想挟关太太之名,号令军政两脉吗。”

  我狡黠如一只偷腥的狐狸,“关先生若给我朝思暮想的名分,我管那些臭男人干什么,生儿育女,郎情妾意,同样是我的追求。”

  “哦?”他松开我手腕,食指压在我领口最波涛汹涌之处,雪白肌肤投射他眼底,玉体横陈别有一番风韵。

  他观赏良久,末了指腹掠过顶端一朵嫣红,那嫣红受不住戏弄,翘高了毫厘,他闷笑,“货不错。”

  他随即把毛笔撂在碧色的玉石托上,抓起一块方帕擦了擦墨汁,脚尖抵开屏风,示意我落座,“姻缘是大事,程小姐不后悔吗?”

  “关先生不悔就行。”

  他挽起两截袖绾,清洗着茶具,“有详细的合约签署吗。”

  我摇头说无。

  他略带讶异挑眉,“放弃维护自己权益的良机,不像程小姐一贯作风。”

  我懒洋洋支着额头,瞳孔似秋波,含情脉脉凝望他,“关先生说的合约,比如呢?”

  他为我斟了一杯茶,“比如夫妻义务,男女之间欢爱次数,你喜欢的姿势,或者对我的期许。”

  我垮了脸,他视若无睹,眼眸漾着明媚灼热的笑,“我自然会尽力,我这个年纪偶尔体力不支冷落了,程小姐有需求但说无妨。竭尽所能配合。我希望我们之间,一切坦白,不必遮遮掩掩。”

  我只恨不得切了他舌头,看他拿什么胡言乱语调戏我。我欠身夺过茶壶,将壶嘴调换方向,蓄满他面前的茶杯,他兴趣盎然打量我的举动,“程小姐也许未来是一名贤妻良母。如此看我是捡了便宜,美味可爱的事物,得到的过程一定会付出代价,也是物有所值。”

  我反问关先生想要的,是贤妻良母吗。

  他不置可否,“你是什么,我正好缺什么。”

  我听过那么多男人的情话,铁血军官的情话,意味最不同。

  更真挚,更踏实,更笃定。

  哪怕它是虚无的,是糖衣炮弹,是华而不实的泡沫,也能让人一时心安。

  我斟完茶水没有立刻坐好,而是愈加前倾,手臂顺着桌沿一路延伸,扣在他皮带的位置,那一团轮廓格外明显,他倏而紧绷了一下,掌纹可感知的速度猛烈胀大。

  这么敏感的男人,让我闪过一丝荒唐意外的念头,“关先生夸得自己天上有地上无,可别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我舔了舔嘴唇,嫣红娇小的舌头风流俏皮,他许是燥热,动作粗鲁揪断了颈间系着的两粒纽扣,“有些女人看重情趣,有些女人看重力量,我凑巧两样皆有。”

  我似有若无的瞥他胯下,“那我捡到宝了。”

  我这一趟不虚此行,与关彦庭一拍即合,我们如此愉快的根本,在于他对我极大的兴趣和他身处局势的微妙,我们各有图谋,强大的利益奠基上,滋长着风月的饵。

  仿若戴着面具共舞,一曲毕,是继续下一段,还是终止,谁也无法预知。

  我回到别墅,陈庄坐在客厅沙发饮酒,她的存在出乎我意料,黑龙江大庆是她地盘,只手遮天说一不二,挪到哈尔滨也逊色不到哪儿去,她的宅子遍地开花,实属没必要给我添堵。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倒是抢先了一句,“恭喜程小姐凯旋而归。”

  我一怔。

  她晃动着玻璃杯中残余不多的红酒,“好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唱得比台上苦练十年功的名角还潇洒漂亮。”

  我环抱双臂,和她四目相对,张世豪不盯我,一门心思搞垮我的陈庄却怎么都踢不掉了。

  我没反驳,她敢堂而皇之质问,势必拿捏了**不离十的证据,我进出军区是事实,与其否认,倒不如干脆承认,图个光明磊落。东北黑白两道的眼睛何其多,躲得过这一双,躲不过那一双,我早有准备。

  “陈小姐邀功了吗?”

  “豪哥心明眼亮,我不邀功,他就不明白吗?”

  她将剩下的酒仰脖一饮而尽,站起缓步迎向我,“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铁石心肠之人。豪哥的情意,喂了狗。你实在让他寒心。他身边多少张嘴规劝,不要对一个妓女不忍不舍,他不肯听。我原以为程小姐也是肉做的。”

  我眼尾上吊,三分媚态,七分凌厉,“不正合你心意吗?我留着,你如坐针毡,我走了,你何必装腔作势?”

  “你当在军政混得风生水起的关彦庭会轻易受你迷惑吗?程小姐,聪明反被聪明误。美色,才情,心计,进能助你平步青云,退能把你丢向万丈深渊。”

  我不急不恼,淡定从容,“陈小姐的意思,我就不该活着,做权贵的玩物和绣球,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你也永除后患。”

  陈庄笑而不语,她此刻是得意的,这几年她面临不同的女人,她唯有忍气吞声,伺机以待,如今熬出了头,光明触手可及,她自然无须再伪装。

  我也没废话,一耳刮子抡上去,打得快又狠,凶猛异常,“放肆!”

  “啪——”地巴掌声绽开在她左脸颊,出其不意,将她打懵了。

  她料不到,发生之前,她恐怕至我们一死一生的一日都料不到,我会不顾后果打她。

  她捂着伤口处,错愕的偏着头。

  “认清你我的身份,别不知好歹。今时今日,我踩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你男人的面子,我乐意给,是我息事宁人,我不乐意给,他未必有法子降我,你算什么东西,想冲我猖狂,先扶正你的位置。”

  保姆听见我和陈庄说话,匆匆忙忙奔出厨房,只几步而已,仓促停顿,她小心翼翼观察着这副阵势,陈庄红肿的面颊令她手足无措。

  “毛巾。”

  保姆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我和她说话,她递给我一条半湿不干的,我擦拭着扇打陈庄的右手,“陈小姐,这一巴掌,并非你刚才得罪我,而是新仇旧恨。你聪慧过人不假,可你耍错了宝。我程霖眼里不揉沙子,你的离间计,反间计,苦肉计,我一清二楚,我之所以不戳穿,是想看你藏着多少道行。”

  我把毛巾扔在脚下,鞋底捻了捻,“如果你的敌人不是我,或许你能风光更久。遗憾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幸遇到我。”

  陈庄还未醒悟过来,她闷声不言,保姆战战兢兢架住她,吓破了胆,和我说话的腔调细弱得微不可察,“程小姐,张老板在露台等您。”

  我静静回视保姆,足有十几秒,她神色极不好看的摇头,我心下了然,深呼吸一口气,直接上楼推开了顶层露台的玻璃门。四面八方的每一个角落搜寻遍,皆不见张世豪的踪影,当我放弃打算回卧室找他,目光不经意洒向波光粼粼的泳池,定格在一副**背对我的宽阔身影,往事一帧帧犹如封存的老电影,来势汹汹重映,陈旧的黑白胶卷,一幕接着一幕,砸在最柔软的心坎。

  张世豪逆光把玩托在手里的扳指,“还记得你真正见我的第一面吗。”

  他自顾自笑,似是觉得有趣,又似是无趣,“你怕水,但不怕我。不怕我的人很少,寥寥无几。你那一刻无所畏惧天真孤勇的模样,我永远不会忘。”

  我静默立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他注视着我一潭死水的脸,语气不带一丝起伏说,“你始终想知道,我抢夺你的初衷,沈良州情妇的身份,占有多大比重,对吗。”

  我无波无澜的面孔,微微有了一丝颤栗。

  “全部。”

  我心脏骤沉,两手不由自主握拳。

  他俊美幽邃的眉眼幻化为点点星光,朦胧璀璨得一塌糊涂,“还想问什么,我是否真心待过你。”

  我心口蓦地哽住一抔气,水珠滑过张世豪的鼻梁,浸湿了他的唇,“你过来。”

  我不想过去,可他的眼神,他的召唤,灌注了一种魔力,让我无法抵抗。

  我的脚趾挨上他皮肤的刹那,我眼前所有景物开始倒置,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本能的尖叫,很不真切,因为我的耳朵随着不断下沉的身子被池水彻底覆没。

  这个时节的水温寒冷刺骨,包裹着我,无孔不入钻进鼻子和口腔,一分钟都没撑住,我脑海便愈发模糊,像拿了一支针管,抽离我体内氧气和血液,干瘪的我失重坠落,轻飘飘塌陷在翻滚的漩涡。

  水面一簇簇皎白的光柱越来越小,迷离而渺茫,从唇鼻内渗出的细小气泡徐徐袅袅往上冒。

  我忘记挣扎,更挣扎不了,冻僵的四肢麻木又生硬,一丝一毫的力量皆无,无数斑斓的气泡消失在视线里,最后一丁点光芒归为寂然,我耳边再搜寻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水,无边无际奔腾的浪花,仿佛跌向一团松软的海绵,悠长的鸥鸟与船鸣,深情款款回荡在一座空荡寂寥的岛屿,我抓不住,握不着,我想要它,不只是我,世人想要的何其多,奈何这段距离太遥远,只得任由自己朝池底堕落。

  我快要晕厥过去的前一秒,自始至终倚着岸边纹丝不动的张世豪有了反应,他探出一条手臂,精准无误伸向了我,将我从泳池里捞了起来,强烈的求生欲作祟,我顾不得别的,用力搂住他脖子,攀爬蠕动着,我整个人伏在他肩膀,他揽住我的腰,除了单薄狭窄的内衣,我们几乎严丝合缝重叠着彼此身躯,我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的抽搐着,当窗外的月亮悄然越过树梢、树冠,挂在夜色深重的天际,光线一点点黯淡,四周蔓延的水冷却到不能再冷的时候,等候已久的陈庄十分不安的敲了敲门,“豪哥?”

  张世豪仍旧紧拥我,拍打我的脊背顺气,直到我吐出呛进肺管的水,他才低哑着嗓音说,“进来。”

  陈庄捧着两条浅灰色的浴巾挤进木门,满地积水流淌而过,可见方才的战况多么激烈,她一声不吭站在池边,张世豪利落扯过浴巾,围在我上身,缠得严严实实,不露半块皮肤,然后挑起我下巴,眉目阴鸷看着我,“这是你的选择。”

  我牙齿难以自制打磕碰,鸦雀无声的露台回响着我瑟瑟发抖的呼吸,我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老板在风月与权势之中,不也选择后者吗。

  他讽刺嗤笑,“将背叛说得如此动听,只有我的小五。”

  我踉跄爬上岸,几番挣扎和折腾,湿透的裙衫软趴趴贴在皮肉,如同一张薄纸,触摸时都体会不到衣服的存在,我俯卧匍匐在冰冷的瓷砖,颤颤巍巍的将两只袖口和裙摆拧干,陈庄很是慷慨大度,她表现出不计前嫌的姿态,搀扶了我一把,我懒得揭穿她虚伪的面目,也无意义了,我甩开她还未跨出三步,身后突然传来扣动扳机的声响。

  干脆,迅猛,不加掩饰。

  是勃朗宁。

  张世豪与祖宗配备的私人枪械,都是德国银白款的勃朗宁,短射程长达八十米,堪比狙击枪,混黑道的防身用,我曾见过祖宗六十度角倾斜射击的精彩场面,坐在车厢后座,极速飞驰的轮胎几乎漂移腾空,别说瞄准了,道旁的楼宇形状都是混沌的,他腰部伏低,手腕探出车窗,三连发,第一发炸裂广告牌,第二发震碎了对方的油箱,第三发穿透脑壳,百发百中。

  我脚步猛地一滞。

  陈庄与此同时也脸色大变,她瞳孔放大仓皇退后,掌心捂住的唇溢出发闷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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