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酱汁素面_宋朝小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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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酱汁素面

  从茅府回到食店已经过了晌午,她到的时候,叶大娘和夏小叶正靠在柱子上等她来,头碰头在那里攀谈。

  “今日去参加一小友的生辰宴,这才来迟了,你们等很久了吧。”

  祝陈愿从马车跳下来,还没落地,话就先出了口。

  “我们也才刚来。”

  叶大娘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并不说自己和夏小叶两人在门口候了小半个时辰。

  每天要做的菜,她会在前两天晚上就想好,今日要做的是酱汁素面。

  跟咸口的面用到的东西并不相同,这面甜味更浓,之前她也很难想象,怎么面还有甜口的。

  可早先她太婆教她时,就曾说过,旁人可以喜欢这种东西就多吃点,不喜欢就可以摒弃。

  但要学好厨艺,切不能这般,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口味一定得要宽,什么都要尝一尝,哪怕是些不入流的食材做成的。

  尝得愈多,见识愈广,到那个时候,滋味全在心头,是好是坏自然见分晓。

  太婆是个很睿智的老人,以前她刚学厨时,并不强求她握刀炒菜,只是把她抱在膝头坐好,跟她讲那些跟厨艺相关的趣事。

  大道理全都是融到故事里头讲给她听的,无外乎过去那么多年,她还能寸字不忘。

  收起全部心神,祝陈愿一门心思都放到酱汁素面上,做面得用到乳饼。

  乳饼又可称奶豆腐,市面上卖的有两种,一种是用牛奶做的,另一种则是拿山羊奶制成的。两种她都尝过很多次,要她说,乳饼得用山羊奶做得才好吃,手艺厉害的师傅,能做到一点腥气都没有,吃进去又嫩又滑。

  豆腐块似的乳饼,单吃上佳,要是蘸点糖霜抑或是放点椒盐生吃,又或者拿油来煎它,吃起来都别有风味。

  她将乳饼放到一旁,取出玉兰片来,本来做酱汁素面用鲜笋才好,可这时节冬笋殆尽,春笋还窝在地里头,只等着惊蛰的雷雨将它惊醒。到那时又能做煿金煮玉、山家三脆和山海兜。

  作为一个喜欢吃笋的人,尤其是鲜嫩的春笋,祝陈愿比谁都盼望惊蛰的到来,这样又可以尝到来自江南的春笋。

  可惜还早着呢,她悠悠叹气,只能将玉兰片放到盆里泡开,又拿出个大石臼来,让夏小叶把乳饼和玉兰片放到里头研磨碾碎。

  研碎后的细末投到锅里甜水中,煎取到汁水冒出泡来,味道全都渗入其中,拿旧纱布过滤掉渣滓。

  剩下的则还要往里头加入法酱、盐,再煎沸几次后等着澄清。

  祝陈愿另起锅放油炒葱和姜丝,放一旁备用,今日她来不及自己做面,到巷口有户专做面条的人家买的。

  等面煮熟后,还要抖散,放到温水里,捞起来即可淋上料汁,再往里头放点姜和酱。

  这碗面,真的又甜又有点咸,偏偏还不难吃,滋味全在那料汁上头,拌在面里,更别提滑溜的面条带着酱汁进嘴后,甜得跳跃,咸得沉淀。

  等她们几个填饱肚子后,祝陈愿先去将门打开。

  张巧手听到开门的动静望过来,她今日给自己拾掇得很素净,发髻绾得一丝不苟,不再眉目往下耷拉,面上的笑意都冲淡了刻薄感,只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进店后,祝陈愿要给她上面,却被她给拉住,干枯到青筋暴露的手指拽住祝陈愿的衣角。

  张巧手刚出声时声音嘶哑,“小娘子,不急着上面,你坐下来,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她颤抖地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本卷起来发黄的书册,塞到祝陈愿的手上,目光沉沉,眼前好似所有的东西都是灰蒙蒙的。

  “这本酱菜册子,送给你。我知你不会要,听我说完”,她咳嗽了一声,上身不自然地抖动,“酱菜铺子我不开了,我要回老家去,以后就不会再做酱菜了,你也知晓,我是个无儿无女,无牵挂的人,这要是不给你,我都不知道给谁。”

  总不能死前带到棺材里头,还不如留给这个跟她女儿相似的小娘子。

  “回老家去,老家在哪儿”

  祝陈愿乍一听她说的话,怎么像是在临终托孤,连连发问,声调一声高过一声。

  张巧手顺顺气,近日来她时时都感觉难受,听到这话,回祝陈愿,“我的老家在越城,在越城的山沟里头,那里呀,全是山,除了山就是树,要到镇上去买点东西,得翻好几个山头,来回要走上一天。”

  明明年岁小时,被双亲带出山沟,到了汴京城是那样欢喜,觉得自己不再土气,还暗暗想过,再也不要回到山沟里去。

  可现下,却是眼巴巴要回去,连梦里头,都是那里延绵不绝的山头,蜿蜒曲折的小道和操着乡音的人。

  “为何,为何要回去,你说那里连去镇上都要走好久,可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祝陈愿的声音有些抖。

  她真的不明白吗

  张巧手拿手拍拍她的手背,声音又轻又缥缈,“孩子,我离开那里有三十年了,前几十年没想过要回去。可近两年,我总会想起那里。”

  她的女儿,她的官人都是在前年走的,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想起那个偏僻的小山沟,那里朴实的乡民。

  就算她丧夫又丧女,在那里也没人会一句句戳心窝似的骂她,没人会像避瘟神似的避开她。

  她要是回去,他们肯定会拿出家里头的腌菜,那是招待客人的,炒上一盘,放一两滴油,拌一拌,给她吃,还会说,娃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张巧手跪坐在女儿坟前时总算明白了,叶落归根的意思,她从来没有那么坚定过,她要回到越城去,回到那个小山沟里去。

  “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就走,店面已经盘给别人了,我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张巧手的话里有急切的归乡之意,也有自嘲。

  祝陈愿没再挽留,只是沉默地收过酱菜本子,仿佛有千斤重,握也握不住。

  最后留下一句,“张姨,你等等我,我去给你下碗面,你吃完再走,等等啊。”

  逃似的奔到厨房里头,开始煮面,心里头却很难过。

  端着酱汁素面放到桌上,祝陈愿递给她一双筷子,喉咙口有东西堵着一样,说出来的话都有点含糊不清,“张姨,这碗面是有些甜的,吃完再回家。”

  张巧手缓慢抬手,面一入嘴,甜滋滋又有些咸的料汁瞬间涌上来,让她发苦的舌头感受到了甜味。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小娘子,我该走了,别送我,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你,好好保重。”

  张巧手吃完面,连汤汁都喝光了,留下个空荡荡的瓷碗,撑在桌子上站起来,语气像是在跟老友道别时那样平和。

  “张姨,你,你也是。”

  祝陈愿头一次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交情并没有好到那种份上,她拿着这酱菜册子,心里头并不安生,好似有只兔子在跳,难以平静。

  张巧手笑笑,并未再回话,出门的时候,风很大,刮过她的衣袍,拂过她空荡荡的身板,慢慢消失在祝陈愿的眼中。

  祝陈愿坐在凳上,匆匆翻了几页书册,里头记录的酱菜法子很详尽。

  一时间,她生出点冲动来,急忙跑到账台后头,那里有张交子,揣上后交代厨房里头的两人一句,跑了出去。

  她怕自己不去送这一程,日后想起来都会后悔。

  张巧手走得慢,很快就被祝陈愿给追了上来,两人对视,她喘着粗气,“张姨,我送,我送你上船。哪有自己一人走的,总要有个相送的人。”

  最终,张巧手没有拒绝,去拿了行李包袱,祝陈愿接过一只,偷偷往里塞了一张交子,到哪里都能兑换得开。

  船临了要开的时候,张巧手本来觉得应该高兴,终于离开了让她不高兴的地方,可是为什么鼻头发酸呢。

  为什么呢

  “小娘子,送到这儿就可以,我真的得走了,你快回去吧”

  张巧手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抱着行李黯然坐在地上。

  而祝陈愿看着船只远去,直至在江面上变成个小黑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此次一别,终身难见。

  祝陈愿的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又高兴自己送了她最后一程,没让她孤零零地从汴京溜走。

  日子照旧过下去,汴京城里少了个张巧手,无人问津。但她留下来的铺子,又迎来了新的主人。

  人走了,铺子却一直开着。

  接手她铺子的是女真族的一对夫妻,男的大高个,蓄着大胡子,人很粗犷豪迈,女的眉目深邃,自有风情。

  他们卖得是女真来的美食。

  两人还给自己取了个汉名,男的称乐山,女的则叫乐水。

  祝陈愿还以为是取自“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可他们却说女真族喜欢山水,离不开山山水水,为了感恩天地馈赠,就连他们的本名都跟山水相关。

  祝陈愿第一次上门时,两人就过来热情接待她,因她是第一个敢上门来买的。

  汴京城里头的异族人很多,但大多都居于番坊,出来走动开铺子的少见,大家好奇得多,上门的少。

  乐水的官话说得很好,纯正的像是在汴京里头长大的,“小娘子,今日要买点什么呢”

  “来点肉糕糜。”

  祝陈愿说话间环视铺子,跟张巧手时在的沉闷并不相同,乐水喜欢用鲜亮的彩锻、春旗、彩缯来装饰铺子,人看到亮色总是会心情愉悦。

  连糕点看起来都颇有食欲,肉糕糜是乐水拿手绝活,他们那里喜欢吃羊肉,连糕点都里头都放了羊肉。

  用羊头煮烂去骨,留出羊汤来,等锅热时就往里面倒羊尾油和芝麻油,来炒烂熟的羊头肉。煮糯米时倒羊头汤煮成肉糜,倒在羊肉上面。

  吃这个得用碗筷,乐水往里头舀了一勺羊肉,再倒上满满一勺的糕糜,递给祝陈愿,还贴心地说道:“这是我们女真喜欢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的口味杂,只要做得好吃,并不挑。”

  祝陈愿接过肉糕糜,并不在意,坐在铺子里头的凳上。

  肉糕糜上头的糯米有股绵甜的感觉,再尝又吸满了羊肉汤的鲜,羊肉骨酥而软烂,跟汴京城里头尝过的风味都不一样。

  可能就像乐山自己说的,他们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做出来的东西都有股子豪迈在里头,并不秀气。

  祝陈愿看到里头那两大块羊肉,一块就有婴儿拳头大,暗想确实是这样。

  吃完回去的路上,她回头看被换上新牌匾的铺子,鲜艳的春旗在风中飘荡。

  也许,这是这间铺子的延续与新生。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

  二月初一是中和节,按前人传下来的习俗,要在太阳诞辰这天祭日。

  祭日神的活动,祝陈愿没去,因有“男不拜月,女不祭日”的传统,祭日活动是祝清和领着祝程勉去的。

  她也惫懒,早先倒春寒,晚间吹了风,近几日昏昏沉沉的,吃了药才好些,今日食店也不想再做复杂的吃食。

  只做太阳糕和太阳饼,放到外头卖,省得叶大娘两人洗盘子。

  中和节要吃的太阳糕,得用到专门的模具,是带有金印圆光的图案。糯米粉和粳米粉各放一半搅和,将粉放到模具里头,振动模具,让粉在里头变得团实,上锅蒸制即可。

  太阳饼则是揉成面团,摊成饼状,面皮上印图案,刷油进炉烘烤。

  祝陈愿在门口支了个小摊,陈欢今日晌午后休沐,也过来帮忙,她主要还是担心自个儿女儿的身体。

  手上忙活,嘴上也不肯停下来,恨不得直接拿手指戳祝陈愿的脑袋,“让你先歇两天,不要忙食店的事情,你非不听,我就看看你到时候要是再病倒了谁管你。”

  祝陈愿这几天已经被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怕陈欢还要继续唠叨,连忙从旁边拿了个还热乎的太阳饼递给她,“阿娘,你先歇歇,吃个饼。”

  陈欢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还能不知道她肚里的那些小心思,最终接过饼来。

  金黄色的太阳饼,烤的时候撒了些芝麻粒,上头还有敲制的太阳图案,里面是没有馅的,只要咬下去,层层起酥的太阳饼,就会落点碎屑在身上。

  明明没加馅料,可单单就是饼本身经过高温烘烤后那种脆脆的口感,就让人忍不住一尝再尝。

  陈欢吃完饼后,说了句,“这饼好吃,得就茶吃,不然一个饼吃完,嘴里干巴巴的。”

  她说完,接过祝陈愿送来的温水,喝完了一整碗,才感觉嘴里好受点。

  卖饼的摊子在这条街上算是显眼的,路过的总要买上几个,根本不愁卖。

  夏小叶低头拨弄烤炉里头的太阳饼,抬头就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看她,定睛细看,是她娘抱着妹妹,就那样温柔地注视她干活,却没有上前打扰。

  “小娘子,我阿娘来了,我能不能过去和她说几句话。”

  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可看见却全然当做不闻不问,夏小叶做不到。

  祝陈愿问声抬头望过去,夏小叶她娘脸色发黄,两颊有冻伤的痕迹,身材瘦弱,怀里抱着的孩子,瘦虽瘦,头发也稀疏,脸色好看,衣服穿得也干净。

  “那快请她和妹妹过来。”

  夏小叶她娘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可主家请她过去,她怕自己这么走了,会让人家对夏小叶不满,犹豫着踱步过去。

  “早先就听小叶说起过,说她有个生病的妹妹,我还颇为挂心,现在看她这面色,应该是大好了。第一次见,也没有什么东西好给她的,正好做了糕饼,带几个回去。”

  夏小叶的妹妹夏小柳,拿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并不怕生,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祝陈愿瞧着心里欢喜,拿油饼包了好些糕点,吓得她娘赶紧说道:“小娘子,拿一个给小孩尝尝味就好了。”

  朴实的女人在接受旁人的好意时,慌得手脚无措,拿手搓着自己身上的麻布衣衫,就是不愿意收。

  夏小叶也连忙出声,“拿一个糕点就好了,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将将拿了八个后,祝陈愿才停下,油纸打包好强塞到夏母手里头,又拿了一个太阳糕放到夏小柳手上。

  “糕点和饼都耐放,带回家慢慢吃,更何况这是我给妹妹的,是不是妹妹”

  “娘,糕好甜,好吃,你吃。”

  三岁多的孩子说话还不清楚,只能从嘴里蹦出几个词,却还会掰下来一块碎屑,递给她阿娘,又低头掰了一块,送给夏小叶,还剩下那块,她自己舔了一点,紧握在手心里。

  “这个,拿过去,给阿爹吃。”

  懂事的模样让在场几个大人都忍不住动容,陈欢最胜。

  她想起小时候祝陈愿也是这样,不过凳子高的小人,拿到宋母给的糖,也要带回家分给他们两个吃。

  夏母没再拒绝,紧拽着油纸袋的边角,心里头却格外难受。

  “你会辨认野菜吗”

  陈欢看她低头不语,出声询问,夏母怔怔地点头,村里头出生的,哪有不会认野菜的。

  “这样,你要是觉得拿了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明日二月二我们去乌山那挖野菜,你要无事就过来指点指点我们。我们全家就认识那一两种菜,年年连个菜篮子都装不满。”

  她这话半真半假,菜篮子装不满,那是他们都拿的竹筐装的,而且有祝陈愿在,怎么可能会不认识野菜。

  就是为了宽夏母的心,而不是让她觉得这是别人施舍给她的。

  果然夏母听到就连连点头,“我明日没事做的。”

  能够帮上忙,这袋子的糕点她也舔着脸收下了,等回去后,明日早上拿块太阳糕,用水泡开,给夏小叶姐妹俩吃,再把饼留着给做苦力的男人吃,至于她自己,吃点碎屑就行。

  约好了在哪里见面,夏母才抱起夏小柳和众人告别,不再耽误人家卖饼。

  等到糕饼全都卖光,今日才收摊回去,祝清和父子俩来得晚,走得却早,回去的路上只有母女俩人。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陈欢想起夏小柳,忽然有感而发,“你还没生下来,我就和你阿爹说,这个孩子乖巧,在肚子里头一点都不闹腾。可谁知道你生下来,大家伙才发现,原来这小家伙根本没力气闹。”

  陈欢笑出了声,现在说起来自然不难受,可当时大家都很害怕她夭折,到祝陈愿周岁前,去过的寺庙不计其数,后头等她大点,能经受起颠簸,才带她四处求医。

  最有意思的还是祝清和,他嘴上说不信神鬼之术,可背地里头,却偷偷给祝陈愿在寺庙里头求了块长生牌位。

  “阿娘,你们养我很累吧。”

  祝陈愿挽住她的胳膊,靠在陈欢的肩头,声音闷闷的。

  “你这说得又是什么话,养自己女儿哪有累不累的。”

  陈欢拍拍她的手,两人就紧贴着往前走,风声穿墙而过,掩盖了两人窃窃私语。

  春日来临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汴京城里的人,而是城外见风就长的野菜。

  所以,每年到了二月初二这一天,大家都会涌到城外去挖野菜,已经是个约定俗成的日子,又称挑菜节。

  连学堂里头都会放假,让小儿都去欣赏山野之乐。

  今日出城的昌乐门无比热闹,一辆又一辆的马车相继出城,而祝陈愿一家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还有夏小叶母女三人并带雪蹄和橘团。

  祝清和没来,他这两日书铺里头忙,抽不出空来,知道有人会来帮忙,也就顺势忙自己的事情去。

  几人挤在一辆马车里头,夏小柳毕竟年纪还小,看到趴在地上的雪蹄,还有在它头上作威作福的橘团。

  忍不住蹲下来,和眼前这只大狗狗对视,两个眼瞳都是黑色的,雪蹄的又格外圆,夏小柳想伸手时,却被夏母眼疾手快抱了回去。

  “摸摸没事的,雪蹄很乖,要是担心的话,诺,小柳,你摸摸橘团。”

  祝陈愿从雪蹄身上拎起卷成小球的橘团放到夏小柳腿上,没想到她说,“橘团,橘团好吃”

  惹得大家忍不住大笑起来,橘团听这声音缩得更紧了,可夏小柳却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明明橘团长得跟她吃过的橘子很像,她茫然地舔舔嘴唇,似在回味橘子的味道。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马车抵达了乌山。

  乌山是离汴京城最近的山头,也是年年野菜长得最快的地界。

  雪蹄最先下来,从夏小柳身上叼过橘团就跑下去,祝陈愿赶紧提着篮子跟在它后头,可怜祝程勉突然失去倚靠,往下砸去,生生将他给砸醒了,摸着发疼的脑袋下了车。

  乌山的柳树都比汴京城里头的先冒出嫩绿的枝芽,更别提那长得极快的野菜。

  二月二虽是挖野菜的,实则最主要的是出来踏青,冬季能见的绿色少之又少,人又不爱活动,才借着挖野菜的由头,出来游玩,又称“遛百病。”

  还有人说,“春季田间游,百病不露头”,“阳气吸在身,百病不缠身。”

  以至于陈欢刚下来就喊道:“不急着挖野菜,我们先去山上逛逛。”

  又低声对祝陈愿说,“今日你多走走,刚巧前两天生病,趁着这时候去去病气。”

  陈欢是非常相信这个的,她坚信只要今日在这山野间多逛逛,那今年往后就不会再生病。

  祝陈愿哭笑不得,又无法反驳,只能跟在大家伙后面往前走。

  乌山的景色没有再远点的蒙山好看,这里除了山头就是树,连毫无情致的夏小叶都说了一句,“这哪里是来踏青的,是来这边从树里看景的。”

  挨了她娘的一记捶打。

  祝陈愿却帮腔道:“乌山的野菜虽长得快,可花却长得慢,等到清明时节再来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野花,连鸟雀蝴蝶都在这里驻足不前,那才叫好看呢。现下真不是看景的时候。”

  “其实到那时,哪里用得着来乌山,直接去放园子,汴京城里头的康华园林景致很不错,到了二月中旬,那时又是花朝节,他家开了园子,就上那里看去。”

  陈欢捶捶自己发酸的腿,声音却很高昂,兴致勃勃跟大家说。

  放园子又叫放春,每年的二月初、中旬抑或是三月初,百花刚开的最鲜妍时,有私家园林的就会开门,无论是谁都可进去赏春。

  就算是皇宫也可去得。

  夏母从来没去过,像她这种为了生计烦忧的人,哪里会闲情雅致去赏花,更何况还要给看门人一笔茶汤钱。

  不过她自己也是有气节在的,从来不会在这上头觉得低人一等。

  踏青不过就是一行人走到半山腰,看到有块平地就不走了,找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就坐下来,分享自己带来的吃食。

  “来来,尝尝岁岁做的糕点,都是拿边角料做的,不值几个钱,你们别客气,赶紧吃。”

  陈欢打开带来的食盒,里头放的大多数都是糕点,旁的也不易带。

  诸如蜜麻酥、查条、麻团、水团,还有些果干,祝陈愿给夏小柳塞了一把花花糖,摸摸她稀少的头发,“吃点糖,甜甜嘴。”

  可没忘了旁边眼巴巴的祝程勉。

  小孩是拒绝不了糖果的,尤其是外形又花俏又好看的,祝程勉拿到就塞到嘴里,可夏小柳左看右看,最后撑在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搂着那堆糖果。

  率先递给她阿娘,再是夏小叶,在场的每个人她都递过去,连雪蹄和橘团都没忘记。

  然后不过大腿高的夏小柳,才将手里握着的糖放到嘴里,甜甜的味道让她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的。

  有些孩子生来就格外不同。

  众人自是又一番感慨,夏母摸摸自己提的篮子边缘,犹豫再三还是拿出自己做的菜团子,音量不高,“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做了几只菜团,菜是自己家里种的几株崧菜,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看。”

  她不想吃白食,又买不了什么好东西,只能去买了几斤白面,狠狠心又往里头搁了一些油和盐,才做出十来个菜团来。

  “我正馋这口呢,我做的糕点太甜太腻了,就想吃点咸口的。”

  祝陈愿赶忙接过那菜团,倒也没说假话,当着夏母的面,咬了一大口,菜团说实话,并不好吃。

  崧菜有些老了,菜叶和菜根混在一起,菜根硬,面放得多,油盐又少,菜团寡淡无味,可祝陈愿却吃完了,还说道:“夏婶,菜团味道真不错。”

  她无法跟贫苦人家出生的夏母说,让她下次做菜团只用菜叶,不用菜根,让她最好多放些油盐。

  夏母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腰背也悄悄挺直,菜团她自己是一个都没舍得吃,但她想自己放了那么多白面和油盐,味道应该不错。

  大家颇为痛苦地分吃完全部的菜团,才起身去挖那些从乡野中冒出头来的野菜。

  一株株分散在地里,祝程勉认得荠菜,拿铁铲挖出来,举着那株不过他指头长的荠菜,兴奋地大喊,“阿姐阿娘你们看,我挖的荠菜。”

  这么小的菜还在萌芽就被挖掉了,祝陈愿只能勉励他一句,“那你多挖几株,晚间回去我给你做荠菜馄饨吃。”

  一听这话,祝程勉兴头一下子就上来了,怕雪蹄乱跑踩坏了他的菜,还专门先跟它说好,让它上别处跑去,自己挽起袖子,撅起屁股,使劲挖那野菜。

  到最后,祝陈愿颇为头疼地发现,怎么全挖的都是丁点大的,这些荠菜都不够塞牙缝的。

  偏偏祝程勉还要听表扬,高昂着脑袋,祝陈愿只能说一句,“你挖的菜回去我全都给你做成馅,包成馄饨。”

  傻小子还以为自己挖得很好,到车上还在那里嘀咕,旁的人不愿意听,就趴在雪蹄耳边说。

  他的兴奋从乌山一直延续到汴京城。

  作者有话说

  太婆说口味得宽一点这段,化用了汪曾祺先生在慢煮生活里的一段话,“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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